吴尉文是个喜好别出机杼的人物,为把儿子的婚礼办得非同凡响,命令吴府大门、二门、三门喜联一概空缺,留待前来庆祝的佳宾高朋在新娘进门前现场挥毫,以显昌大与新奇。

鼓乐喧闹声中,迎亲的步队下了官道,折进嵯峨山麓一条黄沙铺过的大车道,朝着一座远眺如城似堡的寨子漫畴昔。

关中平原上此时已是人欢马嘶牛吼,农夫们扬鞭扶犁,商贾们驱车繁忙,文人骚客结伴出游踏春,孩童们奔驰放鹞子。宽广的渭河由西而东、湍急的泾河由北而南,从泾阳、三原、高陵三县丰富的胸膛上奔腾而过,向着悠远的黄河和大海,一起跌宕而去,也把两河的激越注入母亲河的胸怀。宽宽窄窄的河滩上,一群群迁徙中寻食的野雁,仿佛长年都很难填饱嗉囊的鸬鹚,永不知倦怠的灰鸥,爱唱爱跳的黄鹂,贪得无厌、人见人烦的乌鸦,灰色的斑鸠,白脯的喜鹊,喳喳叽叽喧华不休的麻雀,堆积在顶风绽绿的草丛、苇塘、水洼、沙岸和河岸的树梢上,展开了迎春的大合唱。激越的渭水与泾河,为关中平原编织出的图案,宏伟中显见粗暴,通俗中带着了了,锦彩中略显萧瑟,热切中透露难过,冷峻中凸现柔情。阡陌纵横的郊野里,绿茵铺毡,白杨泛青,迎春绽黄,油菜茎叶伸展,牛吼羊咩,鸡鸣鸭叫,把闹春的信息,从平原、河谷推向远方的山峦坡塬沟壑里。

“大户人家娶媳妇,真是气度到家啦!”

安吴梧桐树 筑巢固金汤

他们没说错,代弟迎亲的吴大老爷的大蜜斯,确切不是等闲之辈,固然她早已为人妻,但在当女人时的狠劲与凶暴,则是尽人皆知的。

吴府大少爷吴聘迎亲喜信,半个月前便传遍了渭河南北两岸,泾阳、三原、高陵、耀州、乾州、咸阳、西安、旬邑、淳化,东至潼关、西珍宝鸡,凡与吴府有着干系的各地官宦名儒、士农工商,无一不缺地都接到了吴府请柬。阳春三月三日,通向安吴堡的各条门路上,便呈现了前去安吴堡道贺的车辆、马匹。

迎亲步队走到弯道的时候,站在路边看热烈的几个半大小伙子俄然指指画画喊叫起来:“快看,快看,第一辆车里坐的必然是新娘子。”两个胆小的迎着轿车走畴昔,在靠近轿车时伸手就去掀轿车门帘,想看看内里的新娘长甚么模样。不料两人的手还没挨住轿车门帘,就被跟在车后一左一右护着轿车行进的两名威武剽悍、身穿紧身靠甲军人装的年青男人喝住:“离远点,再伸手谨慎挨鞭子!”

“泾、三两县周吴两家门当户对的大财东,嫁女人娶媳妇不费钱,积成山聚成囤的金银用来做啥?”

安吴堡位于北仲山与嵯峨山的交会线上,在泾阳县孟侯原、丰原、白鹿原三原当中,是首屈一指的大堡,其他村、堡、寨凡筑堡而居者,多为黄土筑墙为樊篱,抵抗匪患服从远逊于青砖砌墙的安吴堡了。是以,三原县的女人们都以能做安吴堡媳妇为幸,在她们看来,嫁进安吴堡便是嫁进了安乐窝。以是,每有姐妹嫁进安吴堡,便会遭到无数人的恋慕祝贺,沿途人群漫路便成为一种常态。此时,盘腿坐得腿酸腰困的新娘子周莹,伸展开双腿,翻开红盖头,将车帘撩出一道缝儿,一股春季才有的清爽潮湿的禾苗与花草的芳香随风扑进轿车内。她忍不住伸开嘴,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舒舒畅服吐了一口气,眼睛直勾勾向外窥视着。她从没到过安吴堡,也从没见过吴聘的人,固然听人说,背靠嵯峨山麓的安吴堡是一块风水宝地,北依山岭樊篱,东临红塬卫峙,西傍泾河润田,南有渭水浇地,可谓是一座上有彼苍佑护,下有厚土植物的乐土。八百里秦川中,要找到第二处如此得天独厚的安身立命之所,实在是比登天还难。一辆轿车从一株富强的皂角树下碾过,一个年青的高个儿夫役,靠在皂角树干上,瞪着诧异的大眼,望着从面前漫畴昔的迎亲步队,见坐着新娘的轿车走过来,身不由己地往路中间走了两步。周莹透过轿帘缝瞧了个清楚,见那夫役虽是着力人,但却长得威武精干,强健有力。猛地,她的脑际飘浮出那位素未会面的新郎官,安吴堡吴尉文老爷的命根子吴聘少爷的形象:他,是高,是矮,是俊,是丑,是胖,是瘦?是漂亮豪放,还是猥鄙陋琐宇量狭小?是善解人意,还是刚愎自用?是知书识礼,还是粗鄙不堪?是体健威武,还是弱不由风?许很多多的疑问使刚满十七岁的周莹心潮彭湃,红云堆面,耳边响起母亲周胡氏的叮咛声:“莹娃,嫁到吴家,进门你就是少奶奶了。自古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屠夫抱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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