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端端方正站着,面带浅笑任由周三太太盯着看。对峙半晌,到底周三太太先转了眼,恨恨道:“六丫头,女人家听这些闲话已是不该,更不该再传出来。你娘莫非没教过你德容言工?”
小杨管事内心也明白。畴前还好,自打周老爷过世,孤儿寡母的更撑不起家业。女人再无能,也只是个未出阁的闺女,何况才只十三岁,怎能出头露面的管事?织坊转手,已然是局势所趋了。
周三太太正中下怀,拉了绮年的手往外走,一面笑嘻嘻道:“好女人,你可不知,婶子给你寻了门好婚事!”
屏风外头的人恨恨道:“恰是如此。但是我们与丝行是十来年的友情了,如果肯当真商谈,即便降不了这很多,每担丝降个五钱八钱的银子却并非不能。”
如鹂早气得要死,端了水也是一头冲过来,不偏不倚正与周三太太撞在一起,一杯茶顿时有小半泼在周三太太身上,虽则茶水并不很烫,但三太太尚未换了夹袄厚裙,仍旧被烫得不由叫了一声。
“……是……这些刁奴,全都只顾着自家捞银子!他们开铺子的钱,还不是从公中贪去的!”
绮年青轻拍抚母亲后背,淡淡道:“三婶娘这话说得当真让人不解了。现在我父亲过世不满三年,母亲又病至如此,侄女儿一时实想不到,还能有甚么丧事。”
周家宅子并不甚大,出了绮年的珠玉阁,走三十几步就是周太太吴氏所居的小山居。绮年走到正房门口,便闻声里头咳嗽声,吴氏的贴身丫环如莺已经打帘子迎了出来,一见绮年,便抬高声音道:“三太太正缠着太太要女人的庚帖呢。”
周显生多病,本也不通财帛庶务;吴氏与丈夫恩爱,整天里忧心于丈夫的病,连本身亲生女儿都会因照顾不周从假山上摔下来身亡。若不是本身阴差阳错地穿越了过来,吴氏赶过来怕只能瞥见女儿的尸首了。丈夫身后,她更是整天哀伤,莫非还希冀她会用心运营店铺么?
屏风背面那人急道:“女人怎这般说?客岁女人查了一番帐,本年织坊的出息已好很多了。假以光阴……”
绮年青叹一声打断他:“假以光阴,这帐我便查不出马脚来了。”
吴氏身边两个大丫环,如莺在外头打帘子,如鹃便给吴氏捶背。中间杨嬷嬷站着焦炙,只是到底是下人,不能来驳周三太太的话。此时见了绮年出去,两人都是面前一亮,仓猝上来接了枇杷羹。
吴氏气得脸涨通红,气喘吁吁道:“三弟妹这是说的甚么?我已说了,绮年还在孝中,那里有论婚事的事理!”
“母亲那边天然有我去说。”
翰林院是个贫寒之地,周显生直到返乡也未曾置下甚么家业,现在在成都这两处庄子,一处织坊,一处绸缎铺子,皆是吴氏的陪嫁,只要这处宅子是周显生本身置下的。现下老杨监着两处庄子已经有些吃力,杨嬷嬷在内宅支撑,小杨管着绸缎铺子,却再找不到个靠得住的人去管织坊了。
绮年本来也有气,但听如鹂这一串跟流水似的,忍不住倒笑了,站起家道:“母亲的冰糖雪梨枇杷羹炖好了未曾?我们畴昔,看看三婶娘还要说出些甚么来。”
绮年想到此处,忍不住苦笑。
吴氏欲待答话,却又咳嗽起来。绮年不动声色地摆脱开周三太太,走畴昔端起那雪梨枇杷羹,渐渐地喂着母亲喝下,一面浅笑道:“方才在外头听三婶谈笑,可不知是甚么趣事?”蜀地女儿多肌肤白腻,但绮年倒是每天都要在院子里踢毽子做播送操的,固然尽量戴着帷帽遮挡,但比之那些足不出屋的女人却仍旧是黑了几分,幸亏这周三太太睁着眼能说得出“雪团儿”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