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望着高拱的背影,难堪地无地自容,很久,感喟道:“当年存翁当国,尚且不能服之,况春芳乃后辈乎?看来,我还是识相些,走开为好!”
几天前,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上本,论劾兵部尚书郭乾,疏言:“郭乾谬应中枢,有负任使。北虏封贡事,廷臣集议,阴持两端,竟无可否。及纶音再下,犹漫为题覆。庸暗欺漫,无大臣体,当罢斥。”郭乾上疏引咎求去,高拱拟:“准致仕,赐驰驿。”李春芳拿着这个票拟,颇是难堪,方提出了质疑。固然被高拱生硬地顶了返来,李春芳仍不甘心,以商讨的腔调说:“新郑,能不能再缓缓?免除本兵,此事体大,朝野会以为内阁不能容人。”
“这个殷正茂,如何搞的!”张居正责怪说。
“高新郑就是内阁,内阁就是高新郑!吏部就是高新郑,高新郑就是吏部,高新郑焉能采纳高新郑?如此罢了!”殷世儋嘲弄道。
“欺君?殷正茂?”高拱、张居正几近异口同声质疑道。
“新郑,我还坐在左边的位子上,此次我不能再让步,殷正茂务必定罪!”李春芳嘴唇颤抖着说。
“杨、杨博?”张居正一惊,情不自禁地出了声,望着高拱,又转脸看看李春芳、殷世儋,两人也暴露骇怪的神情。
“啊?!”高拱大吃一惊,起家走到李春芳面前,“拿来我看。”
“不能容人?”高拱瞪眼道,“不错!委靡不思抖擞者,朝廷是不能容之!不唯不怕群情,还要广为传播,让宦海都晓得朝廷的这个意义!”说着,他又拿起一份文牍,“这里就有三例:南京户科给事中张焕、御史李绍先各奏称,通政使司右参议宋训贪淫不检;延绥巡抚何东序治事乏才、遇事推委,乞行罢斥;陕西巡抚李一元,才力疏庸,偶然理事,导致府县屡有殃民事产生,宜量行降用。吏部上了《覆南京科道参官疏》,将何东序勒致仕;李一元降调闲散衙门;宋训先令回籍,科道所劾情事,行各该巡按御史作速勘明,具奏决计。”他放下文牍,大声道,“非大刀阔斧整饬吏治不成!这三人倶为高官,正可拿来做典范!今兵部尚书郭乾又可作一例!”
“如此,庶几可保令名!”张居正毫不包涵地说,言毕,也起家扬长而去。
“一个陕西巡抚、一个延绥巡抚,他们与殷正茂比,罪大?他们都罢免或降调,殷正茂安然无恙?”李春芳一变态态,瞪着眼诘责道。
“我看科道论劾的对,不宜再留!”高拱以生硬的口气说。
“那好,殷正茂的请罪疏,内阁拟旨,交吏部题覆;至于吏部的题覆,也不必等,就是刚才我说过的话。”高拱语气断交地说,“兴化,你若对峙治殷正茂的罪也可,等你提请皇上罢了我的职,再治殷正茂的罪吧!”说完,起家拂袖而去。
高拱正色道:“我说过了,若殷正茂不能迅疾毁灭复燃之焰,拿获韦银豹真身,定重重定罪不饶!目下,静候广西塘报就是了!”
“兴化是说,采纳吏部的题覆?”高拱问,他以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李春芳,脸一沉,瓮声道,“若要采纳,皇上自可采纳;内阁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新郑,不能如此处罚!”李春芳壮着胆说,“欺君之罪已然情实,莫非他把韦银豹拿获了,就即是欺君之事没有产生过?”
李春芳眨巴着眼睛,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他本是要反对罢斥郭乾的,不知何故却又转到两巡抚、一京堂的处罚上了,他不同意吏部的处罚定见,本要回嘴的,却又转到起用杨博上去了。身为阁揆,却毫无主导权,还动辄被嘲弄讽刺,委实窝囊!往者遇有争论,总以他的让步结束,今次他不想就此告终,欲再把议题拉回对郭乾辞呈的票拟上。他悄悄咳了两声,道:“郭乾,还是当慰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