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何事触发玄翁感慨?”张居正笑问。
张居正神采惨白,喘着粗气,神情局促,不发一语。
“冯寺人的管家徐爵?这个…老爷一贯不准小的出去交通的。”游七抓了抓耳朵,“再说了,小的总感觉,徐爵见多识广,小的怕他看俺不起嘞!”
游七点头:“小的啥也不晓得。”
张居正把纸笺倒过来,低头阅看:
高拱思忖半晌,决计把话挑明,免得憋在内心难受,也有失知己之道;但他又恐冒然说出,伤了张居正的自负,遂以打诳语的口气道:“叔大,造物主偏疼得狠呐!”
游七假装一脸懵懂状,两眼不住地眨着,点头不止。
一上午,张居正都低头不语,似在躲避高拱的目光。
“叔大,你刚才说有件烦苦衷,何事?”高拱问。
“不去想这些了!”高拱边点头边自语道,又顾自一笑,“人间诸多事,不去想,也就即是没有吧!”
高拱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你看啊,你张叔大一人就得了六个儿子,而我却一个也没有嘛!”
高拱展转反侧,不能入眠。王元宾转述的顾绍供词,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反复着。他又想起复出回京后赵贞吉的一席话,想到房尧第转述的邵方的瞻望……他披衣下床,在室内盘桓,自言自语着:“叔大别吾三载,乃不能进德,遂成斯人乎?”说完,又点头,黑暗中,当年阿谁跟在他身边,以渴盼、敬佩的眼神向他孜孜请教的年青人的形象,蓦地闪现在面前。
“玄翁,居正亦知徐甚可爱!”张居正解释说,“徐家在苏松也委实过分!”他感喟一声,“但是,存翁乃居正馆师,去国时又当众将家事拜托于居正,道义所及,居正终归不便置若罔闻。”
张居正脸上的笑容遽然间僵住了,楞了半晌,俄然举起右掌,寂然道:“居正敢对天发誓!”他停顿了一下,“若我张居正,受了徐华亭的贿,让六个儿子,一天内死光!”
游七骑着毛驴,一起小跑,到了吕光的住处。这是吕光赁住的一所民宅,在胡同深处,只要极少人晓得,游七即此中之一。听完游七的转述,吕光两眼一瞪:“微嫌?这么说,姓高的是要下狠手了,连太岳相公说项,也让他起疑了?”
吕光起家,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游七:“嘿嘿,管家辛苦,归去禀报太岳相公,多谢了!”游七推让了一下,还是接住了。送走游七,吕光伏案疾书,又把一个主子叫到面前,叮咛道:“快马飞报存翁!”
“是有件烦苦衷。”张居正蹙眉道。
“少油嘴滑舌!”张居正呵叱了一声,旋即换了语气问,“迩来和徐爵常走动吗?”
“那么别做计算又是何意?另有甚样体例?”吕光像是问游七,更像是自问。
“游七——”一进家门,张居正神情烦闷,没好气地唤了一声。游七躬身应对,张居正却不再说话,顾自往书房走,进得书房,方指着游七道,“你,这就去找吕光,知会他,我已在玄翁面前再三陈情,玄翁对我已有微嫌,徐府事,我会极力,但也请存翁别做计算。”游七刚要走,张居正又叮嘱道,“不要让外人晓得,见了吕光,也不准多言!”
“叔大有苦衷?”高拱用心说,“睡不好觉啦?”
高拱抬头深思着。
张居正拱手至额,道:“毕竟是玄翁光亮!”
“哦哦……”张居正如梦方醒似的,“时候已到,该开议了,择机再说吧!”言毕,抱拳见礼,慌镇静张回身进了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