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为宣大局势担忧,眼巴巴等着廷议成果,一看竟是这般说,气得嘴唇颤抖着,把文牍摔在书案:“似这般依违两端的题覆,如何拿得脱手?!驳归去,重议!”
“既然拿不准,无妨放一放,何必仓促忙忙做出定夺?”户部左侍郎陈绍儒道,“不管如何,北宋媾和致辱,终归是前车之鉴。”
先授俺答都督职,令诸酋各自为部,毋统摄,俟奉约一二岁,确无异志,再封贡;贡使留边城,不得入京;市期自仲春至四月为率。
“英国公——”魏学曾亲热地叫了一声,忙伸手拦住他,把他扶回原位,“你老刚才听到宣读王崇古的奏本了吧,这奏本里,已把此番封贡互市与先帝所禁马市的分歧,说得很清楚啦!呵呵!何况,即便是先帝时,辽东开元、广宁,不也开了市,听夷商自相买卖吗?宣大也能够照做嘛,是不是,英国公?呵呵!”
“老爷,老爷,恁还没用饭哩,咋走了?”高福跟在身后说。
都督府掌府事、太子太保、英国公张溶道:“上回廷议,有人说王崇古当斩,老朽觉得说早了。当时只是廷议纳降与否;今番王崇古竟然上疏要求封贡互市!”他捻着髯毛,冷冷道,“当斩!”说着,蓦地站起家,“先帝有明诏,有言贡市者斩!对不对?若各位眼里另有先帝,还议甚么议?嗯?议甚么议?!”说罢,拂袖而去。
“嘿嘿嘿,”礼部尚书潘晟见势,畏畏缩缩道,“似可、似可尊敬督抚定见。”
“莫非要王崇古担之?”高拱道,“他担不起来!一旦封贡互市不成,北虏必大肆进犯,则王崇古先就要掉脑袋。何况,他掉脑袋也挽回不了大局。”他蓦地站起家,大声道,“惟我高某担之,则大局或可维系,值!”
“玄翁!”张居正唤了一声,“不成作如是想。”
世人各有异辞,难以同一。兵部尚书郭乾叫苦不迭。本欲再采纳奏本,又怕激愤高拱;附和奏本愿意且会激起公愤,考虑再三,以为还是持两端为妥,遂题覆道:
“少司马,你举的例子恰好证明王崇古明违宪条!”兵科都给事中温纯接言道,“先帝允辽东开市,申明先帝所禁者,非开市也;是禁宣大开市也!换言之,禁与俺答部开市也!今有言与俺答部开市者,若按先帝明诏,岂不当斩?!”
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舒展眉头道:“不允,必有近忧!允之,恐有远患,将不知所终。此事难全,委实不好定夺。”
“好,待会你叮咛中书官检出,送给我。”高拱道。
高拱点头道:“朝议汹汹,各有异辞,依违靡定,让皇上如何宸断?况我皇上仁厚,若皇上出面力排众议,科道必对皇上谏诤不已,圣心胸忧,我辈臣子,于心何忍?”他长长叹了口气,昂首看着张居正,“虏人候命久不得,或生变,而朝廷情面乃如此,危急逼近矣!昨夜展转未眠,几次思之,我已做好了筹算。”
“北虏求贡,诈也,不成恃!”刑科都给事中王之垣道,“北宋以媾和求存,招致奇耻大辱,乃我天朝汗青上屈辱一页,何忍重现于本日!”
“老爷,老爷——”高福谨慎翼翼叫了两声,“这是鸡块,加了黄芪、怀药炖了大半天嘞!”
李春芳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饭没有效,觉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展转反侧。听到远处模糊传来的鸡叫声,竟有几分快熬到头的轻松感。他早早就到了内阁朝房,待张居正一到,就唤他出去:“叔大,你记得有成祖封北虏忠顺、忠义等王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