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阁臣刚在中堂坐定,书办就把三份反对王崇古封贡互市发起的奏本放到了高拱的案头。
“玄翁忙着双月大选,我因为要主持本年的春闱,这几天都不在内阁,”张居正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文牍,递给高拱,“王崇古的奏本,被采纳了。”
“喔?殷少保想的甚殷勤嘛!”张居正嘲弄道。他本对殷世儋走外线入阁甚为不屑,对他甫入阁就因献俘礼成加恩少保,更是耿耿于怀,便决计叫他“少保”,刺了他一句。
“玄翁,先帝时曾开马市,本色是我出高价采办北虏马匹,此番互市与之有何异?”殷世儋插话道,“先帝明禁与北虏开马市,兵部题覆是遵圣旨,错在那边?”
“那是因为皇上信赖内阁!”高拱大声喊叫着说,“而内阁呢?如此不负任务,对得起皇上的信赖吗?!”
高拱蓦地站起家,叮咛:“备轿!”
高拱沉吟半晌,腔调深沉地说:“制驭蛮夷,事机来去,变在俄顷。北虏数十年践踏中原,无如之何;今转意外向,臣服朝廷,若不及时接之,拖延月日,不取信约,一旦分裂而去,北边岂有宁日?”他俄然进步了调子,“我看那些反对者,是在为国招祸!”说着,站起家,在屋内盘桓,如有所思地说,“此事,我当然可独立定夺,但事体严峻,旁有窃窥媒孽者,万一出了不测,不唯事败,令舅也会跟着遭殃!”
高拱虽是坐下了,却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一肚子火无处宣泄,便蓦地一拍书案:“兵部可爱!去,把郭乾给我叫来!”
“玄翁,玄翁!”张居正上前拉住高拱的袍袖,请他坐入坐,劝道,“兴化既已做主票拟,内里也批红了,就让王崇古考虑吧!”
高拱顾不得再说话,气冲冲地快步进了中堂,手举文牍,瞪着眼睛,劈脸就问:“兴化,这,如何回事?!”
高拱举手制止道:“不必!”又走了几步,像是自言自语,“此事不能久拖,再等三天,若再无结论,我只能破釜沉舟!”
次日辰时刚过,高拱正在吏部后堂主持议事,张居正的书办姚旷仓促出去了,走到高拱跟前,俯身低声道:“张阁老请玄翁速回内阁,有急事。”
“或许是殷历下拆台也未可知。”张居正道,“李兴化是诚恳人,对封贡互市也无成见;倒是阿谁殷历下,或许是自感被我辈轻视,用心拆台!”
“再听听兵科都给事温纯的高论!”高拱又拿起一份文牍,不屑地念叨,“虏得封号,则众且益附,是赐之翼也;入我境,则窥我文物,是启其心也’。呵呵!”他嘲笑了两声,“这意义是若封贡,就是替老俺招安众虏,好让他一统大漠,颠覆大明!”
“先帝禁开马市诏旨在前,朝臣虑其叵测在后,”高拱读着兵部的题覆,刚读了一句,就把文牍重重一摔,“你们兵部意欲何为?此番封贡互市,与先帝时开马市,是一回事吗?上来就拿这个说事儿,我看兵部这是误国!”
“深文周纳?”张居正点头,“殷少保,你看看科道的话,那才是深文周纳!莫非犒赏北虏,竟会到要皇上拿出私房钱的境地?这能够吗?这不是危言耸听吗?不是用心要激愤皇上吗?用心叵测,莫此为甚!”
望着高拱的背影,张居正内心俄然有些发慌,暗忖:那件事,千万别让他晓得了,不然,恐非大发雷霆这么简朴了!
“甚么?!”高拱大惊,一把夺过张居帮手中的文牍,只看了一眼,“皇上已批红了?李兴化何故连声号召也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