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曲一曲的唱,我在内里一点一点的听,从‘不辞冰雪为卿热’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从‘人到情多情转薄,现在端的悔多情’到‘平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操琴者恸,听歌者痴,直到双脚发麻,我才认识到本身已站了好久,俗话说“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多情必多苦,这女子情根深重,恐非有寿之人。思及此处,竟生出与之结识欣喜之心,因而也不顾冒昧,步出院落中。
“本来是你,沈宛舅母?”我惊道,实在早应想到的,我病怏怏躺在床上时,她曾带着富森(纳兰性德与沈宛之子)来看望过两次。
连续数日,糊口的主旋律不过吃和睡,偶尔也被两个贴身丫环桃儿,杏儿扶出去晒太阳,我几近不开口,只是把耳朵调剂到了最活络状况,跟领受天线似的,悄悄淘八卦,攒信息,然后再阐发推理一番,工夫不负故意人,现在我根基上搞清楚本身是谁了。董鄂.菀葶,生于康熙二十七年,刚满12岁,父,董鄂.七十,正白旗人,目前外放喀尔喀任正三品批示使;母,纳兰.敏慧,是曾名噪一时,权倾朝野的纳兰明珠的女儿,清朝第一词人纳兰性德的mm,可惜天妒红颜,已于客岁染疾去世。菀葶是纳兰.敏慧膝下独一的孩子,且幼女随军在外有诸多不便,因而便被外祖母觉罗老太君接回明珠府中悉心扶养。菀葶生性娴雅,最爱侍弄花草,一日风雨高文,菀葶担忧兰草便跑出屋外检察,不料一个炸雷轰然落地,菀葶一惊,脚下一滑,脑袋恰好撞在了花坛角上,当时便人事不醒。唉,我悄悄叹了一口气,看来‘借尸还魂’这回事,还得讲究个天时天时人和。不知菀葶真正的灵魂去了那里,而我留在当代的躯体又是何状况?但愿别成了甚么“中医学院某妙龄女生因不堪糊口压力而扎针他杀”之类的言论核心就好。不晓得爸爸妈妈现在如何样了,女儿不孝让您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思及此处几乎掉下泪来,忙把思路转移到别处去。
“娘舅已经逝去多年,舅母也该放下了,浮生如梦,人间各种,最后终必成空,又何必固执呢?”我柔声劝道。
刚进屋呢,便听到外祖母的笑声:“这丫头都晓得溜出去撒欢了,可见是真的好了。”世人都笑了起来,我从速钻进觉罗老太君的怀里,蹭来蹭去……
“飞絮飞花那边是?层冰积雪培植。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蕉萃也相干。最是繁丝摇掉队,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思路一转,不由又转到了纳兰性德和沈宛身上,性德算是这个期间的异类吧:出身权贵,却出淤泥而不染;身居宦途,却恶感父亲明珠的弄权贪敛;作为词人,他独树一帜,至情至性;身为贵族,勇于超越满汉贵贱的鸿沟,至心交友周济怀才不遇的汉族文人。落拓无羁的本性令他偶然功名却又不得不勉强责备;飘逸脱俗的他巴望摆脱樊笼,引退故乡,但终不成得。天公不恤,月老无情,情投意合的结嫡老婆卢氏二十岁便香消玉陨。君本天上多情种,不是人间繁华花,性德今后黯然神伤,一首首悼亡词血泪交叉,情深意重。最后性德郁郁而终,年仅三十一岁。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与性德是好友,他曾写诗道“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苦衷几人知?”但有如许一个女人,她懂纳兰,她敬纳兰,她爱纳兰,她怜纳兰,即便纳兰没法回馈给她最竭诚的情怀,即便纳兰‘平生一代一双人’中的另一半指的向来不是她,但她无悔。这个女人便是才情出众,婉约秀雅的沈宛。她弹唱他的词,临摹他的画,抚摩他曾用过的弓,舞动他使过的剑……思念没有声音,却能倒置乾坤,她已将局促的男女之爱升华,她爱上了爱情本身,即便她最爱的他爱着别人,但她仍然感激这段无缘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