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匡宗在晗光殿表扬贵妃,说:“知朕者,阿蓥也!”再想到蓥娘亲手捧来、由匡宗犒赏的膳匣里那几串烤肉,宰相心中的迷惑,终究解开了――虞嫔,他的亲妹子,竟被千刀万剐,烹肉供食!
他模糊听得有人在惊呼,但耳内嗡嗡作响,那些人的呼声飘漂渺渺、如在九重天外,直到一个极其尖细的嗓音,针扎般的穿透出去,直贯脑内:
匡宗来得极是仓促,敬事房那边压根没获得动静,快意宫中也没有任何筹办,猝不及防地迎来了圣驾,沲岚惶惑跪地,伏首高呼:“奴婢恭迎圣上!”
花团锦簇当中,胡蝶衣袖翩飞,宁然公主捡起落在花丛中的那只纸鸢,轻巧地走来,俏生生站到母妃面前。
只一眼!
一旁傻站了半晌的蛮玄子,心生猎奇,忍不住上前来,掀着白布看了一眼,俄然之间,他神采大变,惊骇万状地连退几步,扑在一旁干呕起来。
左淳良瞄了瞄身边的这个道人,忽而想到了将蛮玄子悄悄送进都城来的那位故交,贰心中略有忐忑,只觉这朝中乱象,乃至这帝都的风云,都已被那位故交悄悄搅动起来,今后这庙堂之上,还不知得生出多少风波来?
听到这句话,他脑筋里的一根神经被拽拉了一下,猛地醒过神来,一昂首,就看到了高公公那张冬瓜似的脸,以及那张脸上粉饰不住的惊急之色。
这恰是作为左氏一门的女子,逃脱不了的可悲运气!是权力图夺之下捐躯的棋子!
绕曲廊,蹬拱桥、穿石拱门,即达快意宫后\庭花圃。
……
从她承诺帮兄长扳倒政敌那一刻起,她也预知了本身的运气,却如飞蛾扑火,义无返顾!
“哇”的一声,宰相跌冲至道侧,勉强撑住一道雕栏,俯身狂呕不止,连苦胆汁都吐了出来,仍感觉五内翻滚,如砒霜在肚!
“娘娘――娘娘――”守门寺人慌镇静张地跑来,脚下一绊,扑跌在门槛边。
本该去上早朝的匡宗,竟一变态态,不去金銮殿,半途改道来了快意宫!
“不必!”匡宗转了个身,今后花圃疾步而去,侍从们低头仓促跟上。
灵山?!
“左大人,小女故乡有个风俗,死于非命之人,须得马上下葬!”
左淳良吐得几近浑身虚脱,仍感觉胃中绞得难受,面前一阵阵地发黑。
“何事惶恐?”沲岚踱步至门前,低头看看颠仆在地的小寺人。
昨夜,虞嫔没有咬舌他杀,反倒是多受了折磨,本日的她死状之惨烈,连祁尚宫也不忍再看,只是出言提示宰相大人:快快将虞嫔的尸身带归去下葬吧!如此,便也好过那些白绫吊颈、自缢在宫中的女子,――那些女子终究都是被曝尸于荒漠、让乌鸦争食的。
“还是母妃亲手做的糖藕好吃!”
身为天子的御妻,怎能让别个男人介入?
白玉石砌的圆桌上,摆着几碟点心,宫中御厨的技术,色香味俱全,诱得人食指大动,蓥娘递了一块绢帕,小公主接来,擦净了手,在圆凳上坐下,挑着石桌上的适口点心,解馋儿。
“想必大人已得知动静――虞嫔娘娘昨夜于宫中猝然病发,暴毙于仪心殿内!圣上恩准,命左大人将这亲人领归去,好生安葬!”
阿宁,你的根,就在这帝都宫城。将来,你还要将根深扎到这宫中最核心的位置――金銮殿!
“皇宗子?!”
听得脚步声去远,沲岚才直起家来,昂首追望一眼――匡宗仓促而去的背影,竟透着几分兴冲冲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