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四老爷沉默半晌,俄然笑了,“好。”他摸摸傅云英头顶的圆帽,轻叹一声,“年长幼的时候可聪明了,要不是家里穷,没钞供他读书,他必定能考中秀才!”
接下来选笔,羊毫有兔毛、羊毛、狼尾、鼠须、马毛等等,笔杆质料由贱到贵分竹、木、牙、玉、瓷几种。
伴计晓得傅四老爷是大财主,没有因为傅云英年纪小而轻看她,跟在她身边,耐烦向她先容各种纸张的代价和合适的用处。
这一次她想率性一回。
母亲这么说,爹这么说,其别人也这么说,云英和姐姐们因而用心跟着养娘学女红针织,再也没碰过书籍。
傅四老爷神情慎重,等着傅云英答复。
武昌府汉口镇是漕粮交兑港口,衡、永、荆、岳和长沙府等地的漕粮全在汉口镇交兑。作为漕粮储存和转运港口,汉口竟日趋繁华昌隆,名列天下四大名镇之一。
傅云英挑了一支竹管笔。
小厮筛了两杯热茶,傅四老爷抓起一把熟栗子剥着吃。
她喜好读书,喜好书院里朗朗的读书声,喜好书籍上荡气回肠的汗青典故,喜好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每一个字。
他们三五家合股,或雇或买,村村都有十几条划子。每到集会时,男人划着各家的划子赶到县里售卖家中的土物,归去时趁便买些油盐酱醋、糖果子、针头线脑、锄头铁锹之类的家伙什回村。
傅云英跟着傅四老爷上了船。船舱洁净整齐,没有甚么异味,舱里设案几桌凳,桌上一只茶壶,一套粗瓷茶钟,一只竹木莲叶形状的四槅大攒盒,一槅云片糕,一槅炒瓜子,一槅熟栗子,一槅鲜荸荠。
傅云英未曾见过如许的景象,她上辈子幼时在江陵府待过,但江陵府主城里没有大河供四周州县的船只来往。
河岸人流如织,街巷两旁店铺林立,果子铺、灯草铺、笼屉铺、香油铺、绒线铺、鞋面铺、金饰铺、银器铺,应有尽有。茶社、酒坊人来人往,店门前烧大灶,锅里架的蒸笼码得像小山包一样高,呼喊声中异化着伴计带笑的扣问:“荤素果碟一样来一个?吃甜酒还是吃辣酒?”
……
上辈子云英还小的时候,跟着哥哥弟弟们一起读书。
叔侄俩说着说着,耳畔一片鼓噪人声,到河边了。
她和姐姐们学得很快,哥哥还在为背诵《三字经》忧?时,她们已经能把《声律发蒙》倒背如流。
“首辅家的夫人出阁前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嫁入沈家之前,沈家要她把几箱子书全烧了,这才把婚期定下来。读书有甚么用?媒人上门,先看家世,再看家资,然后是操行、边幅,从没说问人家识不识字的。”
竹纸一百张八十文钱,净边纸一百张四百文,毛边纸一百张六百文,青纸、杏黄纸贵些,一百张得三两银子,至于更贵的高丽纸、宣纸,普通人家用不到,伴计没提。
气候冷,店老板躲在里间烤火。听到傅四老爷和伴计说话的声音,赶紧掀帘亲身出来相迎,酬酢一阵,笑眯眯道:“府上公子要买多少纸张?”
人声喧闹,沸反盈天。
船舱中堆满各家的货色,有腌菜、腌鱼、酱菜、自家酿的米酒、山上猎得的野味、果干炒货,竹子编的篮子、粉箩、刷帚、碗碟,妇人们缝的网巾、鞋面、油靴、草心鞋……
唯有大河最中间留出几尺宽供船只穿行,窄窄一线水波粼粼,雪花落在乌篷船上,一转眼就化了。
顺着蜿蜒的大河一向逛到最西边,河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少,船停在石拱桥下,傅四老爷拉着傅云英下船,登上石梯,“到纸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