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薄目中闪过一丝奸刁,附在马休耳畔道:“将军如何不明白这个事理,大司马的新政获咎的可不是一人两人,天子对他,想必也是顾忌得深,不过碍于他权重不好也不敢冒然免除,本日倘将军捅破这层窗纸,恰对天子心机,那些世家高门也一定心内不喜,届时只要天子令下,门阀袖手,将军加功进爵也自不在话下了……”
“啊!”马休失容叫道,“怎会如此之快!”副将答道:“领兵的一是成去甫,一是京口秦滔,成去甫一部倒在其次,将军,那京口的府兵可不是善类,还望将军早定对策!”
因马休一众支撑者不乏浙东豪门庶族, 是故马休未曾想同中枢完整分裂, 也不过自封征东将军,虽有人劝其当一鼓作气直捣建康, 指日胜利天命攸归,马休却始终未作表示, 只想趁胜同中枢坐地起价, 主薄看出马休心机地点, 亦怀一样企图,遂出策道:
马休眸子转了几转,面上很快复成笃定之色:“即便京口府兵破了三吴,我等也有钱塘江天险可守,盘据会稽,不失作越王勾践也!”
大计既定,统统如成去甫所料,却不料吴照真觉得马休一部不过尔尔,而并不知乃因其顾忌埋伏所退,干脆不顾军令领兵抖擞直追,马休不得不回军死战,因流寇人多势众,吴照这一千本就势弱的兵士很快伤亡殆尽,吴照本人虽贪功冒进,却也如成去甫所言,仍心系中枢,忠君爱国,为此一役力尽战死。
“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入建康!”
然京口府兵果如那副将所估,同中枢成去甫一经汇合,如虎添翼,早于钱塘敏捷布好舟桥,所谓天险,浩浩大荡一过,便直扑会稽。
马休撸了撸袖边,疑道:“主薄,大司马恰是中枢倚重,这……”
一语未了,功曹已露倦意,底子不睬会他二人,就此振裳去了。张子衡见功曹萧洒走出公府,而眼下远未到散衙时候,公府中不乏功曹此类每日不过点卯无所事事者……他的目光停在那袭背影上亦变得阴冷非常,待回神看步芳时,目中已尽是感激之色,旁侧赵器觉氛围已然失和,略客气一句仍去忙事。
如此条分缕析,秦滔心折口服,不免为方才的腹诽略感惭愧,连连拱手赞道:“内史胸怀大局,末将不及!”
步赵二人皆无他的长远之思,皆是一怔,无从应话,心底却不能不否定其言确是有理。身边正过一功曹,将他几人对话听了去,瞟了张子衡一眼,一哂笑之:
张子衡不觉得然,口中却应道:“下官服膺长官经验。”说罢内心却忽掠出个清楚设法:那马休果然该多杀几个世家官员才好……想到这,他嘴角绽放一抹嘲笑,是了,这世上本无天生的贵胄,那些所谓贵胄,剑抵咽喉的那一刻,还是也会惊骇,还是也会发颤,一点平日清傲全无,狗一样地摇尾乞活……如此设想,张子衡竟生出几分难言的称心,日月轮转,时移世易,那个敢必然断言,本日白丁俗客,就不是明日的斑斓公爵呢?这世上并没有绝对一成稳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