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容在车中晃得困了,睡意侵袭,倒是中间宋姑闻声,随口道:“嘀咕甚么呢?”
看罢龙舟,傅益还特地带令容往近处的集市走了一遭,买很多风趣的东西给她。
她宿世丧了爹娘后全凭宋建春照拂,自是万分感激。临死前那一箭来得俄然,疾风骤雨中她乃至不晓得娘舅处境如何,最后那几日还常做两人都被射杀的恶梦。现在重见宋建春,但见他喝酒喝得面色微红,两只眼睛却亮而有神,比起宿世愁得头发斑白的姿势,现在精力奕奕,龙精虎猛。
……
但是此时令容瞧着他,却生不出半分欢乐。
这般负气想着,回到屋中躺了会儿,又不无忧愁地想,韩蛰对谁都心狠,对她必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果然是娘舅。”令容欢乐,三两步走进雕花门中,仓促绕过紫檀云石屏风。
“表哥感觉我应当情愿吗?”令容抬眸,轻笑了笑,带些讽刺味道,“这些年表哥的照顾我都记得,令容心中视你如长兄,别无他意。现在我已有了婚约,这类话还请表哥莫再提起。”
水榭离这儿不算近,听不到说话声,却因无物遮挡,能随时瞧见这边动静。
往年端五,都是他俩和傅盛、傅绾兄妹一道。因傅姮去岁八月时就出了阁,傅盛又因行事荒唐获咎田保,扳连令容被无端赐婚,现在还禁足在家中,每日除了跪祠堂,便是关在屋中读书,连二门都不准出,本年就只剩下傅益带着令容。
侧脸如被微茫刺着,令容晓得那必是宋重光在看她。
河上龙舟竞逐,兄妹俩是最后一回结伴来瞧,多少感觉不舍。
宋重光脸上不见平常的笑意,只低声道:“娇娇,你在躲我?”
半晌沉默,令容态度冷酷,宋重光的心垂垂沉了下去。
“我有话跟她说。”宋重光打断,“就几句。”
“那人果然是个瞎子。”枇杷小声嘀咕。
令容叫了声“娘舅”,屈膝施礼,身姿盈盈。
倒是枇杷留意,晚间服侍令容沐浴时特地瞧了两眼。
是吗?令容牵了牵唇角,瞧着中间一方湖石不语。
宋姑难堪,想再劝,令容却指了指前面的水榭,“宋姑,你和枇杷先去那等我吧。”
令容绞弄衣带,平复心境,发觉娘亲宋氏的手落在背后轻抚,如同安抚。
两个月前,她还如刚出樊笼的黄莺般笑着迎他,缠着他带她去玩耍,靠近依靠。而本日,他千里迢迢地跑来,想劝她拒了婚事,再请长辈做主。来的路上他乃至感觉她会承诺,谁知见面后,她却老是冷酷遁藏。
靖宁伯府修得精美秀致,曲廊亭台相接,以玉轮门划出数座院落。
……
“然后呢?”
两人走远,令容才抬眉道:“表哥想说甚么?”
宋重光凭甚么笃定她会情愿抗旨不尊,转而嫁给他,就像宿世笃定她终究会谅解他纳妾一样?
宋建春笑着点头,“不是去看龙舟吗,如何这会儿才返来?”
宋姑掩着嘴笑了笑,没再多说。
宋姑将香软的膏脂都备好,待令容出浴后擦去水珠,往肩背、手臂、腿脚上细细抹匀。
幼年时的誓词全被抛在脑后,他口中诉讨情义,却将一根根针刺在她心上。
走至水榭处,令容仍感觉如芒在背,却半点都没转头去瞧。
纵情回到府中,却见门房里坐着宋家的仆人,正跟熟悉的管事说话。
“女人本日去采槐叶,有人背后里群情,说女人浑身加起来都没二两肉。”枇杷想起那刻薄言语就气恼,往令容头发上抹了香露渐渐揉着,凑在宋姑耳边低声道:“那人也太没目光。我们女人生得都雅,将来身材必然也好,满金州的女人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