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便坐在睡莲池边的石墩上吹了一支欢畅的曲子《碧涧流泉》,一曲吹罢,昂首见嫂子丁幼微不知何时悄立在一丛金丝海棠边,素白的衣裙有金黄色的花朵映托,显得分外秀雅明丽,晨光中淡淡的笑容温馨暖和,眼眸亮亮的望着他,有诧异之意。
丁幼微见陈操之点头,觉得小郎讽刺她吹得不好,蓦地记起一事,心中一恸,眼泪差点落下来,低声道:“庆之殁后,我再未碰过乐器,不料本日――”
陈操之道:“也不知如何,就是喜好把玩嫂子留下的那管紫竹箫,试着吹,就会了。”
丁幼微心下暖和,目光和顺:“嗯,操之你说。”
“丑叔,明天你不能登山了。”宗之说。
润儿说:“不过丑叔你能够吹洞箫呀,对了,娘亲说要看你的柯亭笛呢。”
丁幼微便带着宗之和润儿,另有陈操之一起来到前楼小厅,来福、来德跪下向丁幼微叩首,丁幼微让陈操之将来福扶起,温言问讯,即命赏一缗五铢钱、一匹绢。
现在的陈操之毕竟不是阿谁纯真的十五岁少年啊,宿世春秋二十七,丁幼微比他还小一岁――
“操之,你何时学得这么好的竖笛?”丁幼微轻提裙裾,轻巧盈走来。
丁幼微接过那支青玉普通的柯亭笛细看,只看到笛尾刻有两个篆字“柯亭”,并无蔡邕的铭识,不知此笛是不是真的柯亭笛?柯亭笛是将近二百年的古物了,如何会这般翠绿如新?若真的是柯亭笛,那就是乐器中的奇珍,谁又会等闲把它送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呢?
丁幼微没对陈操之说这些,她觉得陈操之还不懂,但好学沉思老是要鼓励的,当即耐烦地为小郎处理疑问,但是越对答丁幼微越吃惊,小郎对《论语释疑》的了解不在她之下,不但如此,还另有别致的妙论,而问的某些疑问,丁幼微已经没法解答。
陈操之看着嫂子吹xiao,表情却有些非常,这箫他方才吹过,不免留有唾痕,固然递给嫂子之前用绢帕拭了拭,现在看到那箫的吹口触着嫂子淡红的唇,一颗心不由怦怦然,仿佛触觉竟延长到了柯亭笛的吹口上,能感到到嫂子嘴唇的温润和柔嫩……
说到这里,陈操之停顿了一下,看着丁幼微清澈的眼睛,安闲笑道:“嫂子和我娘另有宗之、润儿一样,都是我最靠近的人,在嫂子面前我能够说些内心话――”
丁幼微又惊又喜,十五岁就能读通儒家典范《论语》已经很不轻易,而援儒入玄更是大多数儒生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庆之当年也是与她结婚后才开端读王弼的《论语释疑》和《老子注》,而对更加通俗玄奥的《周易注》则得空研读,因为县署公事太繁忙,庶族豪门不是不能仕进,而是做的都是下品小官,时称“浊吏”,案牍劳形,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哪偶然候学习那些高深的玄理,而高门士族,就算一样是下品的官员,那也是太子洗马、舍人、诸府参军这些清贵闲职,根基不干实务,能够学这学那,风雅非常――
“操之,嫂子答不上来了。”丁幼微面色微微泛红,好似白玉抹了淡淡的胭脂:“你有些题目已经想得比嫂子深,嫂子教不了你,你应当拜一名名师了,之前是庆之教你,庆之殁后就端赖你本身摸索自学,却能达到如此地步,嫂子真是非常吃惊,可惜――”
如许想着,丁幼微纤指捺定箫孔,凑箫到唇边,试着吹了几个音,顿觉此箫音色不凡,不由喜上眉梢――
陈操之道:“我本日不去,明日再去,你先去多看几家,探听探听,不必急着定下来,若不慎雇到泼赖佃客反惹费事,明日我要到先父旧友冯兰梦冯叔父府上拜访,你随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