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正待他松开扣弦的右手之时,少年的余光却瞟见瘦子的八字长眉俄然抖了一抖。这一抖,顷刻叫宿平分了心神,那戴着石决的拇指不自禁地向上抽动了一下,少年想要按住,却已是来不及了!
雷照峰面带笑容,也不禁止,倒是他儿子雷敢指忙上前劝道:“三寨主,宿闰年事还轻,不堪酒力。”
“小娃娃,我们别再罗嗦,便开端罢!”大汉道,“――你如果射下那些人头上的一碗,我便喝桌上一碗,射中两碗,我便喝两碗……你若射得偏了,余下的就要本身消受!可明白了?”
“本来方才她夸我射得准呢。”宿平心头一暖,忽而又想到舒云颜现在定然也正望着他,胸口刹时冲出一股豪气,对那大汉朗声道:“百步以内,任你放靶!”
却听西南那头雷照峰叫道:“先来射我!”
宿平因而又把那人头点了一点,最后眉头一簇,指着那正门口的醉汉道:“那他算么?”
那大堂内满满铛铛坐了竟有大好几百人,围着几十条长长的矮桌,每桌总有二十来人。每人身前都放满了酒坛、大碗、花生、酱肉,另有道不着名儿的腌菜、干菜。总之,摆的尽是下酒的食品,却见不到那些平常的农家款式。那些人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秃顶长发,赤身精装,白白净净的,黑不溜秋的,眉端目正的,歪瓜裂枣的,站着吆酒的,醉了喝趴的……应有尽有,甚而另有几个女人的身影,闹哄哄乱作一团,即便雷敢指领着宿平这个生人走出去时,也独一几人号召一声,见怪不怪。
宿平天然不好去问他爹的姓名,却道:“那舒岭主,又是甚么人?”
此话一出,堂内世人顿时有几个鼓掌喝采。
“好好!”那中年男人说话站起家来,绕太矮桌来到台下宿平身边。少年见他公然身形伟岸,比之雷敢指还高了半个脑袋,总有五尺七八,行走间好似传说当中的龙行虎步。中年男人近得跟前,又把宿平打量了一番,这才拍了少年的肩膀笑道:“哪家父母生出如此边幅堂堂的好后生?――我叫雷照峰,是这小子的爹!”
宿平见雷照峰朝他点了点头,便又转了个身,翻开竹弓,双目顺着箭身向那瘦子瞄去,倒是只觉镞头微微有些颤抖,心中暗道:“这胖大叔长相说话如此亲热,如果我一个不准,像烂人张那般射下他一只耳朵来,可要糟糕……哎,邱叔叔教我要凝神静气,我却怎地还这般不能自控……咦,这大海碗少说也有四寸来厚,我如果把箭头向上调点,以我眼力,即便偏了一两寸,却也不怕射中了这位叔叔……”心境狼籍间,倒叫他找到了些许法门,定了计算,便深吸了口气,就要把箭射出。
黑脸大汉哈哈一笑:“算他一个!”
“倒是有些机警,竟然拿话来堵老夫――不太小小年纪就敢说能射百步,也是当夸!”那大汉双眼一扫大堂,转头对宿平道:“这‘风雷聚’顶多也才七十步长,你大可不必担忧。”
“敢指大哥,我读书未几,但也感觉这副联字很有……威风。”宿平回道。
世人寻名誉去,倒是一其中等个头的男人,润脸福身,头顶城隍飘飘巾,两开扎眼八字眉,宽宽的绸袍纹款项,圆圆的扑肚挂算盘。此时他捋了捋下巴上几根清髯毛,指了指巾帽上压扣的瓷碗,对宿平笑道,“小哥,你往这儿射!”
“甚么不堪酒力!甚么年事还轻!”那男人把黑脸上的白眼翻得铜铃大,酒坛海碗撞得铛铛响,“你似他这般年纪,早就把这酒坛子当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