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走出来, 挨着街口转而一边, 走进了慈孝里。
曹麟,是祖父的保护曹叔的儿子,也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
桓府在城西贵胄堆积的阖闾门外,一贯无多少闲人,门路喧闹。我绕了几个路口,肯定无人跟梢, 放下心来,独自往雒阳大市而去。
我说:“我家仆人看过好些,平常套路早腻了,不知可有新来的?”
以是,他年青时一贯独来独往,从不必保护。
我取出那张写着谶言的纸,青玄抄得工致,重新行头字,斜线往下,鲜明可见“慈孝里柳树头”。
曹麟不觉得然:“那个能抓我?且雒阳这般大,我要寻你,此法最易。”他说着,非常对劲,“你看,我不就寻到了?”
他脚步甚快,未多时,拐进巷子里,将店东人的谩骂声甩得远远。
据他说,他获得报酬最多的一次,就是当时方才以荆州刺史之身起事的高祖所赐。祖父说,高祖虽不是诸侯中最强的,但以他数场挞伐的所见,策画最为超卓,且识人善任,可谓枭雄。不过祖父说他当年并未想很多,所谓十三年得天下,不过是按高祖与各诸侯的态势大略预算而来。他见高祖时,更多的是极尽吹嘘之能事,夸高祖有王霸之气如此,好拿钱走人。当年高祖也的确风雅,被祖父夸过以后,顺利地打下了徐州,回师便将祖父找来,痛快地赐了他百金。这财帛非常要紧。祖父已感觉中原战乱太深,不成久留。得了这财帛以后,马上回籍,接了百口迁往蜀中遁藏战乱,直到十三年后,高祖定都雒阳,淮南安宁,才返回故乡。
“你怎敢冒充我祖父?”我抱怨道,“自从当年祖父作了那谶,朝廷便不准谶纬,到处要抓他。你这般鲁莽,莫非不怕引火烧身?”
曹麟脸上有些赧色,嘻嘻一笑,挠了挠头。
不待他开口,青年拉着我就往别处走:“郎君随我来,要甚么样的鹤舞都有,我给你看!”
“那是天然。”我对劲道。
大市的街口,有很多摆摊杂耍的人, 很多行人立足围观, 不时跟着喝采喝采,将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柳树头是慈孝里最驰名地界,因为很多去大市杂耍卖艺的梨园堆积在此处。除了舞刀弄棒的,叠人吐火的,另有小童最爱看的耍猴逗鸟艺人,栅栏里关着各色禽兽,远远便闻到一股骚臭的味道。
曹麟说的先生,就是祖父。而阿白,则是曹叔养的鹤。
大市是雒阳最热烈的去处, 不管油盐百事还是异域奇珍,皆可在此处寻得。且不似淮南, 须到集日才有商贩阛阓,这里每日都开市, 新奇玩意源源不竭,刚到雒阳之时,让我非常沉迷。
我狐疑秦王不会这么等闲放过此事, 特别留意了一下身后。
直到他碰到曹叔。
“玩鹤?”店东人打量我一眼,笑笑,“有好几个,不知小郎君府上要寻如何的?”
待终究停下的时候,他看着我,神采欢畅又冲动,“霓生,我就知你会来!”说着,他眼圈一红,竟似要哽咽起来。
这几日将要入秋,吹了北风,太阳不大,也有些风凉。我在慈孝里坑坑洼洼的路上走了几丈,没多久,就瞥见了火线那棵秃了一半的老柳树头。
柳树头边上,有一间茶水铺,我走畴昔,跟店东人拱拱手,道,“店家,借问一声,此处的梨园,可有舞鹤的?”
“曹叔在那边?”我问曹麟,“阿白呢?”
祖父博学多才,在装神弄鬼方面可谓天赋异禀。他曾奉告我,算卦问卜,其数不出周易。这行干得好的人,不过精于察言观色,总比别人多想一起。而作谶,则如登高望远,经天纬地,以测局势之变。比起滚滚不断地讲事理,人们老是更情愿信赖鬼神天命,如果你不想多说又想教人佩服,那便假托天意,常常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