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甫一入场,却见千余军士顶盔掼甲,长槊林立,杀气凛然。邵立德定定地看了好久,似是在沉醉普通。中间的陈诚也有些心潮彭湃,本身读了小半辈子的书,屡试不中,无法展转各镇,当个初级的幕府僚佐,这一蹉跎就是十数年。夜深人静之时,也曾抚心自问,不如放弃吧,回籍算了。昔年离家之时,后代还在牙牙学语,爱妻也风华正茂,实在亏欠他们很多,归去靠着几十亩薄田,渡此残生算了。只不过,心中一股不平之气,频频让他难下定夺,现在碰到铁林都,或许是人生最后一次尽力了。
“不瞒将军,去岁我没走,也是存了点私心的。现在方知本身不是带兵的这块料,左支右绌,已是保持不下去了。”陈诚最后说道:“幸得将军看重,今后再没甚么昭义兵,吾等皆铁林都军士,唯将军之命是从。”
这里所说的汾水,指的是唐朝古汾水河道。如果以当代汾河位置来看,三城皆在河西矣。全部晋阳三城周长42里,东西长12里,南北长8里多,是为天下雄城。
“敢不从命!”陈诚喜道。
“拿斧来!”
“你倒是实诚。”邵立德笑了,道:“我看你颇能皋牢昭义残兵,应有几分才学,此后便跟本将做事吧,一会找李延龄取五缗钱、十匹绢,好好安设一下。”
李侃是四月十五日至节度使府上任的。上任第一天,他便找来行军司马(注释1)及其底下卖力详细做事的两位判官,当着邵立德的面,命令给铁林都补足东西,并发下犒赏。邵立德天然千恩万谢,然后跟着幕府的小吏前去堆栈,支付钱帛及各种东西。
“李节帅的犒赏,皆在其间了。”邵立德将大斧扔在地上,回身面对众军士,道:“本将分文不取,全数分给诸位。不信赖的能够探听探听,本将在天德军时为人如何,在遮虏平时又是如何做的。就连射杀叛军大将的犒赏,亦给军士们换酒肉了。李延龄,一会按册点名,诸军皆有,无分新人旧部。此门此后也不必锁了,本将与诸位同吃同住,何必费钱?”
“职部在!”
当然也有人不对劲想走的,不但昭义兵,之前收拢的岢岚军里也有,统共数十人的模样。邵立德并不食言,让李延龄一人给了点钱帛,任其自行拜别。这些人在众军士瞋目相向下,也不敢叫骂,领了钱便灰溜溜走了。
“李延龄!”邵立德一声断喝,打散了陈诚的思路。
大家都想当军官,可这军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世道不易啊!
支付完东西和钱帛后,他们又选了一处虎帐,位于西城(注释2)节度使府四周,可驻兵三千,向为节帅亲军地点。因为军乱,这里已经空了,恰好让铁林都住下,且还大不足裕。
李延龄不解,不过很快依言拿了一把大斧过来。
“咳咳……诸位,邵副将如此仁义,遍数晋阳三城,还找获得么?”不消邵立德表示,陈诚恰到好处地上前说话:“昭义兵的应当都熟谙我,我就直说了。邵副将待人以诚,给人如沐东风之感。又珍惜士卒,所得财贿尽皆犒赏下去,诸位该当满足。前阵子我听闻府城牙将贺公雅,起居于豪宅高门,家中仆人逾百,美婢数十,一月中可贵有两三日睡在营中。朝廷、节帅犒赏,亦不全数发下,比之邵副将如何?再闹,可就没知己了。”
邵立德接过斧子,龙行虎步到仓门前,狠狠两下,将铜锁斩落。一脚踹开大门,暴露了堆放在空中上的大堆铜钱,以及整齐码放在货架上的绢帛。此时阳光恰好,晖映在新铸的铜钱上,收回金灿灿的光芒,亮瞎了校场上一众军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