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牢中,任是十几道火把开道,仍然挡不住一股发霉的湿潮劈面而来。狭小的通道一向到了绝顶又转上天下,下了两处窄得只容一人通过的石阶,方到了死牢。一盏小油灯挂在石阶旁,一眼望去,幽长暗中,底子看不到牢房在那里。侍卫们先一步下去,排开,照亮了沾满绿藓的石壁通道。
景同随后下去,止步在一个牢门前。莞初站在台阶上,腿像灌了沉铅,转动不得,胸口紧绷的气味吸起来竟是不敢呼出,蓄在唇边,颤颤的……
齐天睿这才松了口气,“那草民谢过王爷拯救之恩!”
她渐渐直起家,见那几步以外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双目却捕不到她的方向,心碎,疼得她再也站立不住,扑进他怀中,狠狠地撞在他胸口,撞得他一个趔趄,却被她的双臂紧紧抱住,“那一纸休书……是我负气求来的!我相公从未曾公之于众,时至本日,我仍然是……齐天睿,堂堂正正的妻!”
“相公,”
她也不讳饰,委曲道,“还不是你扔那链子,烫着我了。”
“我的晓初,”他不知觉,尽管咬着她软软的小耳垂,“你公然出完工个美人儿了。”
“不是你说,做了鬼又是伉俪……”
“啊……”
“你啊,你与你娘一样牵涉人的心肠。老父尚且能忍,我却更没出息了。”说着,他低头,狠狠啄在她额头,“你晓得么,那日返来,我杀了谭沐秋的心都有了……”
夹道两边,侍卫们举着火把,风中的雪珠明晃晃地劈面而来。莞初低着头,看着簌簌晶莹打在青石地上,像她脑中那千头万绪、慌乱的动机,消逝得无影无踪。初闻小王爷的话,仿佛好天轰隆,她浑身瘫软,软得喉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大哥在身边恐怕她就此一命而去,却不知为何,残存的一口气味被小王爷一句“见他最后一面”支撑起来……
铁栅内,一人盘腿席地而坐,一身粗布蓝短褂已经被扯得丝丝缕缕,胸口一个大大的“囚”仍然那么刺眼,沾了血污,衣裳破败不堪,衣衿却折得非常细心;青丝高束,鬓角划一,他端端而坐,身陷囹圄仍然未曾狼狈,不见了常日富丽的色采,面上平静,淡然雅卓,火把与暗影将那面上棱角勾得更加漂亮,他的模样正如梦中,正如初……
“丫头,你不能喝酒。”
“好。”
一句戳进最痛之处,他只是面色冷酷,并未拥旁人入怀,却已然冷得她遍体生寒,痛断肝肠,现在方知谅解他当初的惊震与肝火,方知那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猝然灭亡的痛,她泪如雨下,苦苦要求,“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你而去……不该伤你……自始至终,我只要你……你是我的男人,是我从六岁就盼着长大、长大能嫁的男人……求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不……相公,我不!”
“丫头,”
“离了我,便再与我无关,今后你自是清闲,自是好活。”
搀扶着他躺在垫褥上,抱着他的头悄悄揉捏。
茫然的双眸悄悄遮闭,他低头,绷紧的身材软下,似俄然坍塌的河堤,一身的力量澎湃都给了怀中的柔嫩;她紧紧抱着他,荏弱的肩支撑着他两小我,似好久好久之前,他醉酒,头一次,软在她肩头……
两人同饮,他一口饮下,她把酒抿在了口中。恰是要咽,见他探了身过来,眼睛看不到,倒是寻到她的唇,悄悄贴了,“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