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生婆出了大门楼子后,关于卫世传家第五胎又生了女儿的动静已经在卫家堡传开了,大师群情纷繁。
卫世传撇着八字腿躺在羊毛褥子上睡大觉,军绿色的羊羔毛大衣被踢到了地上,他度量一块雕着一条龙的砖头,龙的四周满是铆钉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寄意多子多福。卫世传睡得很沉,打着呼噜,嘴角另有口水流过的陈迹。但怀里的砖头却始终放在肚皮的位置。
卫世传冲动得流下了眼泪,从这豪宕的嗓门,他已认定是个带巴的。
俄然,卫世传大呼一声,蓦地坐起,怀里的雕龙砖头也落在了胯下。他瞪着眼睛自言自语:“不对,如何又生了一个女儿呢?这绝对不成能。”
有人说:“遭了七仙女,就生不出儿子。”
刚出产完的于凤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着,不忍心的抱起孩子,看着她有些豪气的眉眼,内心暗自嘀咕:“这明显就是一张男人的脸,为啥就投胎做了女儿呢?又要跟统统女人一样,不但要受糊口的苦,还要受生儿育女的苦。”
夜幕来临,一阵黑云罩在卫家这所百年大院。村头有位跛脚道人走近卫氏大院的门口,往里瞅了瞅,几次点头:“固执是苦啊,固执是苦。”
而这一家非富非贵也非朱门,他们世代传承着砖雕这门技术。
书房最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只容得下一小我的简易床,是用三个木箱搭建的,上面只铺了一块已经泛着灰的羊皮褥子和一个军绿色的羊羔毛大衣。
接生婆放慢语速:“是······是······母女安然。”
卫世传用力抓起接生婆的胳膊:“你是不是接生接傻了,肯定不是母子安然?”
卫世传头发粗硬,像刺猬一样竖着。他的皮肤红黑,脸颊处的红晕特别较着,像是打过腮红,还脱着皮。这与地处宁夏六盘山脚下的地理位置有关,长年多风,气候酷寒,水质碱大。作为一乡之长的卫世传,手上长年包着纱布,纱布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渍。这与他长年搞雕镂有关。他的嘴上经常吊着一排白泡,这是耐久心火过旺导致的。一个是作为乡长的他有很多政务缠身,另一个是他和夫报酬了生儿子,已经生到了第五胎,这第五胎不知是儿是女,这也是卫世传最后的倔强。
卫世传从梦中惊醒,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来。他坐起来又是一阵自言自语:“这梦做的跟真的一样。”
身材的隐痛已不算甚么,精力上的压力却重过千斤。已经两天了,丈夫卫世传都没有进她的屋子看望她与孩子。这使她因为没能生出儿子而生出惭愧与自大。
为了将这门技术传下去,他与夫人于凤仪自婚后就勤奋耕耘。自打婚后于凤仪的肚子就没有闲过,都斗争到了第五胎,却还是个女儿。
卫世传作为“卫氏砖雕”的第四代传人,负担着将砖雕技术传下去的任务。但是“卫氏砖雕”像紧箍咒一样的祖训“传男不传女,传里不传外”,不时警省着他,要谨遵祖训。
听到“母女安然”四个字,卫世传如五雷轰顶,浑身颤抖起来:“你说啥?母女安然?不是母子安然吗?”
卫世传在石凳上坐得迷含混糊,俄然被一声婴儿的哭泣唤复苏。婴儿的哭声清脆有力,仿佛穿透了全部卫家堡,传到了卫世传的耳朵里。卫世传的嘴角不由扬起浅笑,这哭声听着都这么霸气。
说完,他瞪着眼坐了一会儿,总算复苏过来。他快步走出版房,见接生婆烧着热水往夫人房里端,家属里的大嫂、二嫂都守在门外,焦心肠等候着出产的动静。卫世传怀里仍然揣着那块雕有龙的砖,找了一个石凳坐下,一边抚摩着砖上的圆铆钉,连续回想着刚才的梦。他抹一抹额头的汗珠,内心自我开解道:“梦都是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