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寿阳公主,曾是用如何的姿式,卧在宫阶上,让风中的梅花落上她丝光光滑的额头?那千古妖娆的梅花妆,冷傲了一页汗青。
晓得了结局,再转头来看这一章,望着那红梅,只觉红得似血,美得刻骨,香如锋利的刀,笔笔都是芳馥的冷意,素净的苦楚。
愈是可贵,愈是难写。写这篇梅,我真是一阵心虚。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梅花,那就让我在这世俗的人间里,眺望着你,猜想着你吧。
这个故事亦是浪漫得有些幽清。
那是一种苦楚的媚,艳得令人哀伤。
相传林逋先生在幼时马上苦好学,成年后晓得经史百家。但他脾气高慢,爱好澹泊,勿趋荣利。宋真宗闻其名,赐粟帛,并诏告府县存恤之。林逋虽感激,却不以此骄人。经常有人劝其退隐,均被直言回绝。并自谓: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繁华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适宜。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仇十洲笔下的仕女,皆是神采飞动,精丽清逸,真是艳啊。
关于林逋,有一个“梅妻鹤子”的传说。
那年在岳麓山脚看梅花。是个暖春,太阳出奇的好。山脚边,溪流潺潺汇入小池。有风来,泛动春如线,花影动春枝。几树梅花,留下古意盎然的倒影。我围着梅树,大要不动波澜,内心倒是起伏不已,久别相逢一样的惊。闻那花香,像幻觉裹身,久久不肯褪去。
光阴展转,南宋灭亡后,有盗墓贼掘开林逋宅兆,陪葬竟只要一只端砚和一枚玉簪。端砚乃是林逋生前自用之物,而那只传奇的玉簪呢?清楚是女子金饰,又如此让他存亡相恋。会是何人统统,又有何种来源?这不免给先人留下了一个难明的疑问。
《长相思》,相思长。他亦应有过一段离情绝恋的吧。乃至让他誓志不娶,悲观宦途,用青山梅林间的云水禅心,挑选与尘凡,与宦途,与爱情的刻骨疏离,冰清傲雪。
茫茫山间,无雪可踏。坐在青石上,闻着花香,看橘子洲横卧潇湘,民居里生起蓝柴烟,心是欣然的,亦是疏阔的。
我只是荆钗布裙,任凭在梅树下卧老了光阴,仍然等不到梅花仙子来递个枕头。亦不会有林逋的鹤鸣,唤他棹舟而归;不会有三弄笛声,惊破梅心我意;不会有一点花瓣,吻上额来。
暮年间,林逋泛舟五湖,周游江淮之间,中年后隐居杭州西湖,结庐于孤山,而是余年足不及都会,并不仕不娶,布衣毕生。在孤山上,他广植梅树,畜养仙鹤,视梅为妻。视鹤为子。林逋亦常棹舟出游,来往于湖间诸寺,与高僧诗友谈经唱和。如有客至,孺子放鹤而飞。林逋则见鹤而归。
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闲。
是谁在吹《梅花三弄》,惊破了春情?
人说此一回,乃是曹公埋下的伏笔,表示最后唯宝琴运气独好。那大观园里的人间,全落了个茫茫大地真洁净。
林逋的梅,是开在山园里的。因而便阔别了尘嚣,开得更加的清浅,更加的销魂,更加的如禅如道……开得遁了世。
亦有人言,林逋“梅妻鹤子”的本相,实际上并非全因其脾气而至。
此情此境,折得一枝寄。亦无赏梅人。她与他,曾在梅树下,共金尊,饮绿蚁,玉瘦香浓。凭栏翠帘低卷,沉浸明月小巧地。而现在,已经是人间天上不相逢。再也不能瑞脑金兽薰被暖,不能同倚玉楼共吹箫。风雨萧萧,笑我簌泪千行。只余明月照藤床,夜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