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邻居得知,莫不掩口而笑,远近喧传,编成了四句歌谣,说道:

破帚破箕宜作配,天生一对好伉俪。

笑人走进本身房中,凄苦楚凉,没情没绪,哭了片时,上床欲睡,把手去解裤带,腰间没了肚兜,连那八十两银子竟没有了。自从在白氏身上,慌乱穿衣,出门东跑西窜,不知失落那边。此时花笑人开了口,竟闭不上,端的是死不得,活不成。把自家的头发恨恨地挦了一回,随即出房来,叫三弟点灯,在房里房外、宅院门后细寻了一番,只得进房去,上床呆呆细想了一遍,想不着头,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且说花笑人阴魂,缥缥缈缈走到乌心诚家边,门外张看,只见白氏摊着八封银子在桌上,称称看看。笑人认得是卖嫂的银子,意欲前去夺他,被乌心诚走来,只得闪过罢了。又缥缥缈缈走到杨三家边,门外张看,只见柳氏拿一个肚兜走出,八封银子在桌上,称称看看。笑人认得清楚是本身肚兜的银子,一脚跨进了门,把手去抢,又被杨三从房中走出来,只得缩退闪过罢了。又缥缥缈缈走到一个村中,见一所庄院,墙内楼前,种有很多花木。只见园门半开,将身挨入,走到楼下,在窗前张看,见自家老婆秦氏,与张洪裕并坐一床,说些情话,又说些苦话。半晌之时,有一个大脚的婆子,面粗貌丑,吃紧走进门来,瞥见秦氏,便一掌打去,骂道:“狗婆娘,人家讨了你如许淫妇,勾引家公,只怕把家公的头儿钻进里边,磕着你的骚处,你还只是不欢愉哩!我看你弄杀我的家公,如何了得。”只见张洪裕忙赔笑容。那丑妇人又把秦氏一掌。花笑人愤不过,意欲奋身入内夺了老婆回家,被一只狼牙狠狗大声乱吠,扑上要咬。笑人惶恐,忙飞跑出,喉中略略有声。隽人仓猝取来热汤,大大灌了数口,花笑人方才起家,此时已是五更气候。笑人醒来,灯影之下见三弟坐着,又讨芎汤吃了两碗,垂垂觉有精力。

花郎奇策高天下,送了夫人又失银。

且说花笑人在门内听看细心,想道:此人是我仇家,本来与大哥结义,做了济宁知州。想我妻卖在济宁,若得他稍稍借力,佳耦能够重圆。我昔年与他结仇家朋友,现在是欢乐朋友了。心内想,肚中饥,闻得香喷气的酒馔,口中垂涎不住。

堪叹英勇豺狼,变作瓮中缩鳖。请君灵魂消君业,是路皆成狭。

到傍晚时,文姿安排了一壶酒,一碗饭,两碗菜蔬,叫三叔拿到二叔房中。只见闭着眼,孤孤栖栖地卧着,叫起来,胡乱吃了两杯酒,吃半碗饭,隽人出门,还是卧了。夜深时候,闻声大哥与大嫂房中欢笑之声,睡卧不安。又爬起来听听,初时像大哥说苏府与边关的事体,厥后像大嫂说本身与本身的事体,笑作一团。花笑人此时真是有气无伸,有磨难说。此夜,美女欢乐了一宵,笑人又悽惶了一夜。

次早,远远亲邻都来拜贺,该留茶的留茶,该留饭的留饭,去了一班,又来一班。一赶紧了三日。第四日,花美女出门拜客,花笑人缩头了数日,闷气实难消得,这日绝早,乘着天气尚暗,单独出门,悄悄开了墙门,走出外边散散闷儿。

谁作孽,昔年曾把朋友结?本日萍踪合。

§§§第五回阳路狭更遭阴路狭

后边这两句,是《三国志》中唱那周瑜的,说道:“周郎奇策高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村间,就改换两个字儿,做了花笑人的歌谣。

美女顾虑,一夙起来看望,只见笑人已醒。文姿也跟着进房。笑人见了年老迈嫂,连叹数声长气,把适间出去瞥见银子与瞥见秦氏这些事体,说了一遍。美女道:“愚兄返来,本欲兄弟怡怡,一家安乐,奈你作事丧败人伦,灭尽天理,愚兄以是不睬也。只要激起你改行为善。现在梦魂所见,不过是冥中报应,毫发不差。你若从今改过,我便为你另娶一房弟妇也不难堪。你若依前不改,这所谓自作孽,不成活了。”笑人道:“弟罪万千,自今痛改,不必言矣。另讨弟妇,弟亦不肯。昨日闻云爷是济宁知州,前所买弟妇,恰是济宁富商号张洪裕。但乞大哥转托云爷,求其缉访,将秦氏押送偿还弟,佳耦重圆,弟死亦瞑目矣。”花美女道:“你爱妻如此,莫非愚兄独不爱妻?为何设想卖嫂?”笑人道:“弟已知罪,总乞哥哥宽宥。”美女道:“这不难。”随即出外到云上升卧房中,一面坐谈,一面想道:卖嫂错卖妻之事,难好直说。只说道:“家下有一件不幸之事,敢求长兄周旋。”云上升道:“贤弟有何不幸?”花美女道:“二舍弟岁年囊乏,一时失志,将弟妇秦氏卖与济宁富商张洪裕为妻。今舍弟念妻,几不欲生。乞长兄看小弟之薄面,到任时即行稽查,速遣张洪裕送归弟妇。小弟愿还身价,使舍弟得以佳耦重圆。不特舍弟焚顶,即弟亦感二天矣。”云上升道:“无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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