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恭读温纶,感彻心骨。蒙皇上信之弥深,任之不二,此子于父母所不能得者,而臣则何故得哉!宜当竭忠毕力,仰答眷知,安敢再有他言?然大臣共国休戚,事理地点,义当为国求诸至当而后已。是以不避零碎,再渎宸严。
高拱拿起一份文稿道:“不过,晨理阁务、午视部事的日子,也该结束了,这是我拟好的《乞恩辞免兼任疏》,哀告皇上免了吏部的兼差。”他笑了笑,“我闻科道每以高某兼掌吏部为非,本日无妨向各位宣读辞免部事的奏本。”说着,拿起文稿读了起来,“兹者,大学士李春芳得请致仕,则阁务为重,政本之地,臣不得以暂离。若仍摄铨衡,非惟势有不能,而理亦有所不成。乞许辞免,专司阁务,庶于事体为安。”
高拱一笑,抱拳回礼,并不回应。
轮到科道了,世人鞠躬拱手,也是一番喜庆之词。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一向想向高拱表达谢意,却不得入其门,终究有了机遇,也像杨博一样,不避怀疑,阿谀道:“门生闻得,元翁复出以来,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凡晨理阁务,午视部事。人谓公门无片楮。门生钦仰之至!”
“万岁爷,万岁爷!”陈洪已然猜到,此事必是冯保告密,战战兢兢叩首道,“冯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主子并未据为己有,只是欲……”
“大胆陈洪,你夺了滕详的房产,可有这事?”皇上俄然问。
“万岁爷,老奴一贯恭敬高老先生,并未…”陈洪哽咽着道,皇上不容他再辩,“扒了他的朝服冠带,带下去!”
“这个…高先生本身说的,辅弼兼吏部,权太重。”陈洪道,他看高拱言辞诚心,而皇上仿佛不为所动,便想压服皇上遂了高拱的心愿,又道,“往者高先生不是辅弼,因兼掌吏部,还被说成一代横臣,现在…”
“为何?”皇上不悦地问。
李春芳连上三疏,要求致仕。三天前,皇上察其诚心,御批准其致仕,优诏褒美,遣行人护行,赐驰驿归。遵循入阁前后排序,高拱遂为内阁首揆,移位左边首位。按例,朝廷百官当着红衣为贺。
我国度之事,皆属部臣题行,阁臣拟票。或未当,则为之驳正;或未妥,则为之补救。不嫌异同,务在参伍。以是事多得其理,而人不敢为奸,是阁之与部不容混而一也。臣昔以阁臣受命摄铨而不敢辞,既辞不得请而不敢再者,实以名居大学士李春芳之次,其驳正补救有在,而臣能够无避耳。今春芳既解任去,而臣又忝居二辅之先,若仍领铨务,则自所题行,自所拟票,驳正补救终为不便,是谓以水济水,谁能食之。此其不成一也。
又人臣不成操权太重,今内阁平章重事,吏部进退百官,皆权地点也。臣既忝阁臣之先,而仍总吏曹之职,则操权不亦太重乎?权太重,非惟臣难以居,而国体亦非所宜。此其不成二也。
“皇上必不允!”吏科都给事中韩楫大声说,“天下之治乱系人才,人才之进退由吏部。掌吏部者,必至公至正之士不成。其人正,则君子进而小人退;不正,则小人得志而君子沮丧。然所谓正者,又必有确然不易之心,然后可肩重担而不挠;有超然独运之才,然后可陶铸群流。是故,但能守正者,亦不成谓之称职;必是德才兼备,识见超迈者,方可称一流。皇上圣明,铨政非委于元翁不成;元翁掌铨政,则天下可治。”他虽是高拱弟子,但在此场合,不称“师相”而呼“元翁”。
“这算不得甚么!”高拱摆手道,“大臣以体国为忠,以匡国事为美,戋戋小廉,细节耳,何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