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微恍然有悟,自发失态,尽力按捺心,按宫引商,鼓起瑶琴。“飞瀑流珠”乃旷代奇琴,琴声圆润如珠,寥寥拨动两下,便似洪波万里,托出一轮皎月。
乐之扬听到“嫁人”二人,胸中一阵刺痛,咬牙说道:“老阉鸡,你废话真多,她嫁不嫁人,跟我甚么干系?”
乐之扬心惊肉跳,朱元璋心性难测,也不知这一句话是恰是反。忧愁之际,但听席应真笑着说道:“不敢当,这吹笛子的本领可不是贫玄门的。”朱元璋笑道:“天然,你也教不出来。听其音,知其意,足见此子非俗。牛鼻子,算你目光不坏。”
乐之扬面无人色,心子突突狂跳,似要挣破胸膛。但是皇命难违,只好渐渐昂首,朱元璋看他一眼,皱眉道:“小羽士长得不坏,就是有些面善,仿佛在哪儿见过。”乐之扬双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但见朱元璋皱起白眉,冥思苦想,一时之间,但觉六合俱寂,接下来必是风雷骤雨。
乐之扬又惊又怒,朱微也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如何行?女儿宁肯不要人伴奏……”朱元璋挥了挥手,笑道:“冷玄说的不无事理……”乐之扬只觉一股寒气从背脊蹿起,头皮阵阵发麻,但听朱元璋又说:“但那只是平常之理,太医也不是宦官,还是在宫里行走。道灵是牛鼻子的门徒,偶尔来往宫中,也不违宫廷之禁。”
乐之扬将信将疑,想这老寺人暴虐阴狠,如果逼急了,没准儿真会狗急跳墙,想到这儿,笑着说:“冷公公,你不想要‘灵道石鱼’了吗?”
冷玄忙问:“甚么大字?”乐之扬笑道:“你是痴人!”冷玄一愣,顿时明白受了戏弄,大怒之下,手指加劲,捏得乐之扬吐舌瞪眼,几近断气。冷玄待他吃足了苦头,方才放手嘲笑,说道:“臭小子,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未几。”
乐之扬一听这话,如梦方醒,暗骂本身胡涂。西城与盐帮反目,几次提到昆仑山,席应真也曾提起梁思禽远在昆仑,本身一时忽视,竟未联络二者。西城怪杰神通,罕见罕闻,除了梁思禽,谁又能调教出八部之主?但如此一来再好不过,西城八部已到都城,梁思禽也必然就在四周,只需请他脱手,“逆阳指”必能应手而解。
“陈腐之见。”朱元璋慨然说道,“说到资格,你我当年起事,又有甚么资格?这小羽士朕是用不上了,但我太孙幼年,大可留给他用。”
乐之扬松一口气,但觉浑身虚脱,道袍已被汗水渗入。朱元璋天威赫赫,多少朝廷重臣,见了他也是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乐之扬初次面圣,朱元璋见他惶恐流汗,也不非常在乎,目光一转,又见他腰间别着竹笛,顿时笑道:“你会吹笛么?妙极。你是牛鼻子的关门弟子,微儿是你的师姐,你俩无妨合奏一曲,也让朕瞧一瞧,你有没有道法天然的灵气。”
“屁!”冷玄啐了一口唾沫,“你瞒过得陛下,瞒得过我吗?陛下认不出你,那是他先入为主,当你已经死了。你想瞒过冷某,那是白日做梦。”
自从当年一别,两人一琴一笛再次协奏,还是默契非常,能静能动,可轻可重,大如天海,渺如微尘,有一江流泻之畅快,也有离妇悲吟之凄冷,澎湃处如风吹海立,幽寂处似月照花林,笛声飘浮委宛,好似人生之无常,琴声隽永流转,又如六合之永久。
“好个君臣之义。”乐之扬笑了笑,“但不知这个君是元顺帝呢,还是洪武帝呢?”
“当真。”席应真淡然说道,“老道不见此人,快有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