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赞……谬赞……”乐之扬从嗓子眼里迸出字儿，“冷公公……你……认错人了吧……”
冷玄忙问：“甚么大字？”乐之扬笑道：“你是痴人！”冷玄一愣，顿时明白受了戏弄，大怒之下，手指加劲，捏得乐之扬吐舌瞪眼，几近断气。冷玄待他吃足了苦头，方才放手嘲笑，说道：“臭小子，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未几。”
“小子。”冷玄的声音又轻又冷，“你好大胆量！”
乐之扬心中痛骂：“老阉鸡好不暴虐，竟然想要阉了老子，他本身做不成男人，就希冀天下人跟他一样。”想到这儿，又生迷惑，“老阉鸡的目光暴虐，也不知他看出马脚没有？”想着凝目看去，冷玄神采木然，凝立不动，看上去活力全无，就像是一尊白纸糊成的假人。
“你我年纪相仿，也该想一想后事了！”朱元璋手拈长须，白眉耸动，“道衍那小子，不肯做羽士，偏要做和尚，半僧半道，不伦不类；道清是个马屁精，只是一条看门的狗儿，成不了甚么大器。朕这几个后代又是尘凡中人，你若一旦成仙，总得有个门徒担当法统，为朕看管天下道宗。”
“好个君臣之义。”乐之扬笑了笑，“但不知这个君是元顺帝呢，还是洪武帝呢？”
朱元璋目光冷冽，看了老道一阵，忽而微微嘲笑，目光一转，落在乐之扬身上，高低打量一阵，悠然说道：“牛鼻子，这是你新收的门徒么？”
“甚么？”冷玄白眉怒挑，“没了？”
乐之扬松一口气，但觉浑身虚脱，道袍已被汗水渗入。朱元璋天威赫赫，多少朝廷重臣，见了他也是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乐之扬初次面圣，朱元璋见他惶恐流汗，也不非常在乎，目光一转，又见他腰间别着竹笛，顿时笑道：“你会吹笛么？妙极。你是牛鼻子的关门弟子，微儿是你的师姐，你俩无妨合奏一曲，也让朕瞧一瞧，你有没有道法天然的灵气。”
乐之扬只觉两眼发黑，将近昏了畴昔，朱微也是神采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听朱元璋渐渐说道：“微儿，我晓得，小寺人对你有拯救之恩，他被张天意杀死，你内心一向难过。宫里宫外的笛手，多数配不上你的琴声，这两年你落落寡欢，想必也是少了知音的原因。现在可好，照我看来，小羽士的笛子比那小寺人高超一倍，今后我如有闲，必当招他入宫，与你琴笛和鸣……”
两民气机相合，乐律也是如鱼得水，奏到对劲之处，朱微挑捻随心，赛过六七人同时弹奏，琴声繁音汇响，直如万壑松涛鼓荡而来。乐之扬一口中气不泄，笛声悠悠向上，直如无形绳索，直要高入云端，挽住虚空中那一只冰魄银蟾。
“此人活着一日，老是亲信大患……”朱元璋忽地开口，直勾勾盯着席应真，“牛鼻子，你当真没有他的动静？”
过了半晌，朱元璋抬开端来，幽幽说道：“奇特，想不起来。那小我……唔……仿佛已经死了。”
“当真。”席应真淡然说道，“老道不见此人，快有二十年了。”
“十八？”朱元璋拈须沉吟，“微儿，刚才吹笛的时候，我俄然想起来了。还记得两年前阿谁小寺人么？无怪我感觉小羽士面善，本来他俩长得真有些类似。”
冷玄听了这话，神采稍缓，转了两下眸子，缓缓说道：“石鱼在哪儿？”乐之扬笑道：“没了。”
小寺人送来御膳，乐之扬饱餐一顿，躺在床上，心潮起伏。朱微已经许配别人，固然在他料想当中，但是当真听到，仍如五雷轰顶。事到现在，除了将她忘记，实在别无他法，可要当真忘了少女，比起断手挖心还要痛苦十倍。乐之扬只要闭上双眼，就会瞥见一张白莲似的俏脸，一想到她就要嫁给耿璇，便觉心如刀割，恨不得就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