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叮嘱道:“虽申明日留你在衙署调剂是以防万一,但孙印德毕竟是个靠不住的,你这一日要多留意些才好。”
刘义褚听了这话却为莫非:“下官常日里审个案,诉个状子倒还在行,何如举子出身,不熟谙传胪的端方,恐难当此任。”
自古考场案无一不是一场连皮沾着骨头的血雨腥风。
少倾,苏晋站在退思堂门槛外,跟张石山柳朝明施礼。她淋了雨,唯恐将湿气带出来,并不进堂内。
周萍借机道:“回禀大人,衙中有一知事,乃进士出身,当年受教过传胪仪制。”
柳朝明面无神采道:“你生来便会拽文?”
苏晋皱眉道:“眼下衙门还剩多少人?”
小吏冲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一扬鞭,马车骨碌碌走了。
看柳朝明不语,孙印德又抬高声音流露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苏知事面儿上瞧着像个明白人,皮郛里裹了一身倔骨头,臭脾气拧得上天了,早几年作妖获咎了吏部,杖责八十棍还……”
孙印德又道:“若下官带衙差去巡查治安, 京师衙门又由何人坐镇调剂?”
景元帝更非仁慈的天子,十余年前那场阵容浩大的谋逆案,罢中书省,废宰相,株九族,连累万余人,直至本日还在清查翅膀。
又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苏晋顿了一下,只好大些声气重新讲起。
春雷隆隆,急雨下得昏天公开,柳朝明神采森寒,再耐不住性子听下去,将茶盏往案上一搁,怒斥道:“是没人教过你该站在那里回话么?”
柳朝明转头看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感:“他私查禁案了?”
他排头立在车马前,投其所好地就教:“柳大人,不知苏知事躲懒旷值,私查禁案,数罪并罚,该是个甚么措置?”
杨知畏道:“这你不必忧心, 我会将府尹挂印留与你。”
孙印德仓猝称是,又游移道:“只是下官戋戋一四品府丞,也不知该何时上门,才不至于叨扰了左都御史大人?”
她松了口气,依张石山所言,将传胪的端方细心说了一遍,无一不当。
退思堂鸦雀无声,苏晋道:“回大人,下官一身尽湿,恐将寒意带进堂内,若叫各位大人感染了病气,该是下官的罪恶了。”
柳朝明却不置可否:“你看着办。”
他的话没头没尾,仿佛一副要科罪论罚的模样。
他话未说完,马车前一都察院小吏抬手将车帘放下,把他与柳朝明隔出里外两个天下。
苏晋称是。
柳朝明的面色更加丢脸:“那你还杵在这?”
孙印德掐死杨知畏的心都有了,状元游街,众百姓争相竞看,当真有人肇事,混在百姓里头,哪能那么好抓?
刘义褚郁郁道:“昨夜孙老贼点天兵天将,二更天便叫我们起家,跟他去城内各个点巡查,你是张大人点名留下镇场子的,唯独没吵了你。”
到底是做学问做惯了的人,翻起书来如老衲入定,直至外头响起打门声,苏晋才回过神来。
苏晋揣摩半晌,摸索着问:“大人的意义是拿这死囚做文章,当真有仕子肇事,杀一儆百?”
苏晋道:“如何?”
小吏朝孙印德一拱手,笑道:“孙大人,眼下天气已晚,大人若实在有话,不如他日上都察院与柳大人细说。”
苏晋稍一游移,当即跪地行了个请罪的大礼,仓促进了下去。不稍半晌,她便返来了,换了身洁净衣裳。
张石山点了点头,命一干人等悉数退下,只留了苏晋。
小吏弯着一双笑眼,对孙印德打个揖,歉然道:“这原是我的错误,昨日巡城御史巡街,瞧见孙大人您当值时分去了轻烟坊,喝得烂醉如泥,方才出衙门的时候,柳大人还叮咛下官,说等其间事毕,请孙大人到都察院喝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