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不言。
苏晋晓得,也正因为此,柳朝明才没有去找五军都督府,没有去找上十二卫,而是叮咛戋戋应天府带着衙差去拿人,若当真有仕子肇事,只当是暴民收押。
柳朝明却不置可否:“你看着办。”
孙印德又道:“若下官带衙差去巡查治安, 京师衙门又由何人坐镇调剂?”
孙印德仓猝称是,又游移道:“只是下官戋戋一四品府丞,也不知该何时上门,才不至于叨扰了左都御史大人?”
周萍借机道:“回禀大人,衙中有一知事,乃进士出身,当年受教过传胪仪制。”
柳朝明站起家,路过她身边冷冷丢下一句:“不会便学。”
自古考场案无一不是一场连皮沾着骨头的血雨腥风。
柳朝明的面色更加丢脸:“那你还杵在这?”
张石山原想让她去换过衣裳,但柳朝明自到衙署一向面色森然,张石山晓得他一贯看中守礼克己之人,怕再对苏晋宽宥,惹他不快,便开门见山对苏晋道:“你既是进士出身,想必熟知传胪大典的端方,你便从唱胪起,自游街毕,一一讲来。”
苏晋揣摩半晌,摸索着问:“大人的意义是拿这死囚做文章,当真有仕子肇事,杀一儆百?”
小吏弯着一双笑眼,对孙印德打个揖,歉然道:“这原是我的错误,昨日巡城御史巡街,瞧见孙大人您当值时分去了轻烟坊,喝得烂醉如泥,方才出衙门的时候,柳大人还叮咛下官,说等其间事毕,请孙大人到都察院喝茶哩。”
她松了口气,依张石山所言,将传胪的端方细心说了一遍,无一不当。
苏晋道:“既然把人都带走了,你如何还在?”
孙印德掐死杨知畏的心都有了,状元游街,众百姓争相竞看,当真有人肇事,混在百姓里头,哪能那么好抓?
苏晋道:“如何?”
景元帝更非仁慈的天子,十余年前那场阵容浩大的谋逆案,罢中书省,废宰相,株九族,连累万余人,直至本日还在清查翅膀。
苏晋应是,方说了两句,柳朝明冷声打断:“听不清。”
孙印德撩袍往地上一跪, 道:“游街治安是由五城兵马司卖力,当真有人肇事,那下官岂不要跟批示使大人要人?下官戋戋一府丞, 批示使如何肯将人交给下官?”
小吏冲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一扬鞭,马车骨碌碌走了。
大理寺都察院两位堂官并头找上门来,她不敢怠慢,加上日前看过的贡士名册,内心猜到此次的仕子肇事并非面上看着那么简朴。
柳朝明面无神采道:“你生来便会拽文?”
苏晋顿了一下,只好大些声气重新讲起。
他堂堂府尹出亡都避到宫里头去了, 还将这苦差事甩给他?想得美。
张石山面色不虞:“堂堂京师衙门,连个知仪守礼,调剂坐镇的人也找不出?”
苏晋抬起眼皮,瞥了堂上一眼,柳朝明沉默寡言地坐在光影里,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很多,眉梢眼底流暴露一如既往的高深。
少倾,苏晋站在退思堂门槛外,跟张石山柳朝明施礼。她淋了雨,唯恐将湿气带出来,并不进堂内。
他话未说完,马车前一都察院小吏抬手将车帘放下,把他与柳朝明隔出里外两个天下。
苏晋默了默道:“柳大人,下官一介墨客,连伤人都未曾,君子远庖厨,宁见其生,不肯见其死,遑论取人道命,下官不会。”
他的话没头没尾,仿佛一副要科罪论罚的模样。
他排头立在车马前,投其所好地就教:“柳大人,不知苏知事躲懒旷值,私查禁案,数罪并罚,该是个甚么措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