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面断续说了些甚么,赵器并没有听内心去,平生第一次有了一丝愁绪。
降者数以千计,皆被押到城外一片开阔处。天寒地冻,这些人衣衫褴褛,神情惶惑,人群中时不时爆出几声失控的哀嚎,等死的滋味,远远不如彼时一刀一箭来得痛快。
这双眼睛如同湛蓝深海,不成方物,赵器脑中忽掠过一则传闻来,只觉心底那股钝痛回荡得难以忍耐,便霍然起家,走到少年跟前,低低问道:
见赵器神情微恙,邓杨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你小子历练太少,自古以来,这事多了去,没甚么大惊小怪。”
“姊姊。”少年忽就低下了头,仿佛咬牙切齿般吐出这两个字。
终究听清了,赵器心底一阵寒噤乱窜,艰巨地摇了点头,像生了锈的机枢。少女渐渐笑了,那双瞳人澄明如宝钻,折映出的光芒仿佛洞穿了赵器身躯,使得他肺腑深处微微作痛。
俄然有个身影大呼一声,疯了般东冲西撞想要逃离这修罗场,不远处马背上的樊聪嘲笑任由他癫狂跑了数步,这才缓缓拉了弓箭。
他四下一看,一众部下怔怔张望发楞杵在一旁,不由喝道:“愣着干甚么,拿人!”
邓扬忍不住在内心直骂,这小子是魔怔了?!亲身去把他拉拽走,结健结实一巴掌打得赵器直趔趄,嘴角泛血,眼神却还是迷蒙的,待复苏过来,一抹愧色才浮上脸颊。
赵器愣愣地站了半晌后,蓦地跌跪下去,谨慎抱起那尚暖和柔嫩的身躯,深深扣在胸际。
风如刀,赵器感觉真的是冷到骨缝里去了。
这反倒让他自有欣喜处,面前这些将士多趟几次死人堆,胆量也就练出来了,纸上谈兵半点用处也没有,实打实的杀他个天昏地暗才是正道,除了那些特别没种的小子,普通男人上了疆场,天然就晓得该拎刀砍人。
他实在是没忍住,问了邓杨,邓杨轻飘飘解释道:“这个不消你操心,这会你是看不到甚么,那些野狗藏在暗处呢,天冷,尸身腐蚀得慢,到开了春,这些腐尸才是野狗们的美食,个个能养得膘肥体壮,到时人们也就有的吃了。”
少女一声尖叫欲要避开,突然抬开端时,披发掩映下一双莹莹妙目又与赵器对上,赵器不由脱口喝令道:“且慢!”这几名流兵怔了一下,李正也很奇特地看了赵器一眼。赵器定了定神,问道:“他们是何人?”
便在这恍忽中,他目盲神失,直到发觉出脸上一阵温热,四周忽升腾起动乱,他这才看到那具身子软软往下跌去,终究横陈于他脚下。
邓扬似正在思考甚么,如有所思低应一声,忽又提了声音:“刚才外头甚么事?”赵器压了情感,把事情简朴奏了然。
是胡人的曲子,赵器并不能听得懂,而那调子却不测激起他无尽的设想来。毫不是关于江左,也并非乌衣巷。唯独万古长青的草原像无边的海面,在他面前乍现。
一如面前人。
“参军有所不知,这胡女是出了名的美人,樊将军早有令要寻出带回建康。”底下有人解释,赵器心底顿时一凉,晓得这是要送给大将军的意义,转过了身去不再瞧那两人。
邓杨则司空见惯,这类苦头,他见得太多,性命贱如蝼蚁,不想死,你就得忘记统统,甚么人伦,甚么品德,在命面前,狗屁都不是!
“花狸。”少年便再也未曾抬首,火光半明半寐,他如同一头外相斑斓的小兽般温馨。赵器冷静看了他半晌,无声回到原处坐定,不觉间拳头已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