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容身在内闱,刚生孩子也不好走太远,倒是有好久没见宋建春和傅益,宋氏便将娘舅近况讲给她听。
韩蛰亦不哄他,到榻上半躺着,将昭儿举起来,让他趴在刻薄胸膛。
屋脊矗立,披着初升的月光,往檐头瓦上蒙一层霜白。
韩蛰晓得轻重,不会轻举妄动,玩火自焚。
食谱里有千百种的花腔,都城里食材齐备,红菱又得韩蛰亲传, 厨艺进益很多, 令容每日里挑些出来, 变个别例让红菱捣鼓, 乐此不疲。
当日韩蛰克妻冷厉之名传遍,永昌帝心血来潮赐婚时,韩家虽也贺客如云,却多感觉这是韩家权宜之计,以韩蛰的狠毒手腕和冷硬脾气,那伯府里千娇万宠的小女人一定能安身扎根。
仿佛只是一转眼,暑气渐消,中秋月圆,八月将尽。
令容疗养在榻,除了擦身盥洗外,甚少挪动。
令容身子虽规复了,却仍不敢下地太久,只挪到银光院的侧间里,带着昭儿。
昭儿每日大半的时候都在襁褓里睡觉,她闲着无事,干脆将侧间的食谱尽数搬到床头。
锦衣司的威名震慑四方,当然是很多人欲图介入的利刃,也是很多人防备警戒的鹰鹫。
“我是没辙感觉焦急。”令容昂首,对上那双通俗的眼睛,亦闻到淡淡酒气。亲儿子满月宴,他这当爹的虽让人闻风丧胆避而远之,想必也被灌了很多。幸亏韩蛰返来,她算是有了主心骨,遂让宋姑去备水,她跟着韩蛰往阁房走。
小相爷慎重定夺,虽有凶恶冷厉之名,朝政上的才气倒是人所共见。因南边几位节度使尚且循分,韩蛰借公事之便往要紧的各州走了一遭,名誉日隆。
只是昭儿贪睡,先前被人逗得累了,这会儿正呼呼大睡。
来道贺的女眷由杨氏和刘氏接待,偶尔有靠近的来银光院看望,令容陪着说话,俱自欢乐。待韩家要紧的女客散了些,宋氏便带着傅益的老婆蒋氏来瞧她,趁着人少渐渐说话,还带了很多送给昭儿的风趣礼品。
伉俪俩豪情敦睦,蒋氏跟令容天然和谐。
韩镜上了年纪,虽稳居相位,精力却不及畴前健忘。各处节度使虽循分,毕竟昏君当政,很多弊端未除,各州的事报进都城堆在案头,便有些顾不全面。韩蛰就势接办一些,晚间回到书房,也常用心揣摩,跟韩镜、韩墨考虑商讨。
这也不算好事。
……
……
蒋氏虽比令容年长,毕竟结婚不久,晓得她打趣的意义,垂眸微微一笑。
昭儿出世后, 银光院里添了奶娘和两个丫环, 加上杨氏和二房婆媳常来看望,人来人往, 显得比平常繁忙了很多。院里的海棠结了果子, 一丛芭蕉在连缀秋雨里苍翠欲滴, 连甬道两侧的青苔都比平常绿了很多。
现在甄家倾塌,韩蛰祖孙手握相权,滔天权势炙手可热,令容不止身负诰命,更是诞下长房嫡长孙,外间传闻韩蛰脾气虽酷烈,对老婆却格外心疼,旁人态度天然分歧。
韩蛰特地乞假一日,在外头给儿子撑台面,身为太爷爷的韩镜也露面,噙着点笑意。
昭儿的满月宴也筹办安妥。
初为人母后所添的少妇娇媚韵致,比少女的娇俏滑头更动听心神。
韩蛰踏着夜风往书房走,魁伟身材将鸦青锦衣穿得都雅,健步走过,衣角在风里翻飞。宽袖之下,苗条的十指微张,像是要将酒气散尽。唯有脸上的酒意吹不去,往冷峻锋锐的表面添了点酒后微红,威仪冷硬以外,带着浮世欢乐的炊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