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容曾见过他一回,是在客岁。

……

七年前,令容还是靖宁伯府傅家千娇万宠的二女人,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回到住处,令容将那皱巴巴的宣纸摊开,细看了好几遍。

宋建春大怒,将宋重光狠狠抽了一顿,过后,阮氏却仍做主将那女子纳为妾室。

风卷着雨点打在车厢,吹得侧帘乱飞,令容怕雨滴扑出去,忙跪坐在车厢中,想拿小银勾挂住侧帘。滚滚雷声中,透过卷起的帘角,俄然有森冷寒光逼近,未等令容反应过来,锋锐的铁箭便破帘而入,重重刺在她的脑门。

……

“又胡说!”宋建春板着脸责备,却仍点头道:“是他。”

现在兄妹即将相逢,怎能不欢乐?

令容坐在车中,靠着软枕入迷。

可眼泪却越掉越疾,直到那张宣纸被眼泪泡得皱巴巴的,令容才红着眼睛昂首,向宋建春施礼道:“哥哥能撑到现在,端赖娘舅办理照顾,令容和哥哥铭戴德德!”

傅家的伯位是祖宗挣的,传到令容祖父这一代,垂垂式微,早已不复昔日光辉。祖父秉承爵位后平生勤奋,官居四品,因暮年在外奔波,膝下两个儿子疏于管束,感染了一身纨绔气――为官之余,两人爱斗鸡走马,喝酒听曲,朝堂上无甚建立,难入中枢。

表兄妹算是青梅竹马,自幼处得和谐,已谈妥了婚事。傅家遭了难,舅母阮氏虽不欢畅,娘舅和表哥却还跟畴前般照顾。到令容十七岁时,由宋建春做主结婚。

“娘舅,真的大赦天下了?”

可他承诺了,她也支出了至心。再留妾室夹在中间,便如鲠在喉。

那男人却盯着她问道:“你要跟宋重光和离?”见令容愣着没答复,便道:“若和离了,我娶你。”说罢,留下风里模糊的酒气,回身走了。

马车走在山坳间,前后不见堆栈民宅,只能咬牙前行。

现在傅益被赦免,和离的事就无需再拖着了。

隆冬傍晚,暑热犹在,潭州刺史府的后院中风送荷香。

令容推窗望着暮色覆盖的宅院,轻舒了口气。

当初襁褓里的女婴已然长成了二十岁的美妇,这个儿媳是他看着长大的,幼时玉雪敬爱,娇憨小巧,出阁时凤冠霞帔,娇丽面貌几近轰动全部潭州城。现在少女憨态渐敛,端倪委宛韵致,苗条曼妙的身姿立在水边窗畔,虽只要发髻间的珠钗玉簪装点,美目傲视之间倒是神采奕奕,鲜艳动听。

阖府亲眷,活到现在的就她和在京郊石场退役七年的哥哥。

眼中潮热消去,想到即将相逢的哥哥时,犹有泪痕的脸上垂垂暴露笑意。

宋建春瞧着她,酝酿了满肚子的劝言,却说不出来。

这般思路漫漫的想着,却听天涯一道惊雷,风愈来愈大,未几时便下起了暴雨。

宋建春劝了几次,见令容情意已决,自知儿子做事不当,委曲了外甥女,只好承诺。因怕出府后令容没人照顾,执意要等傅益十年役满再送她出府。

厥后令容才晓得那人就是韩蛰。

令容接过来,双手微微颤抖。

还真是他啊。

骨气大人名叫韩蛰,出身相府,文武兼修,因生于惊蛰,便取了这名字。

厥后府里获咎了宫中权贵,被卷进一场莫须有的谋逆案,男丁尽数问罪。因宋建春在潭州为官,令容的娘亲便只好携她到潭州餬口。

令容提着裙角走向水边敞厅,脚步仓促。轻巧的荷叶纱裙随风扬起,勾住道旁花枝,她满心焦灼,没耐烦留步去取开,就着裙子扯断花枝,也来不及摘,带着残枝三两步跨进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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