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门前的事并未张扬,晚间宋氏来蕉园时,令容坐在廊下,正在喂兔子。
“堂哥在外没法无天,金州地界的事祖父虽能压得住,倘遇见了都城的权臣可就不妙了。”令容靠在宋氏肩上,趁机将忧愁尽数道来,“韩蛰虽故意狠手辣的名声,但韩家却从未传出过仗势欺人、凌霸百姓的事情,可见家风甚严。当朝威名赫赫的相府,多少眼睛盯着的,家奴和亲戚犯了错,都能有御史攀扯到韩家头上。倘若堂哥还是如许混闹下去,我怕……”
现在却只觉讽刺,更觉宋重光异想天开,遂微微一笑道:“表哥盼着我在韩家过得不快意吗?”
令容小时候撒娇卖痴,偶尔还会缠着宋氏来陪她,厥后长大了懂事些,就是独安闲蕉园睡。可贵母女同眠,趁着夜深人静,倒能说些苦衷,令容从婚事提及,垂垂地便提起一场恶梦来——梦里傅盛害死田保的表侄,获咎了权宦,招来了杀身之祸,不止府中爵位被剥夺,阖府高低都被斩首,连她也未能幸免。
送他们出府前,宋重光又借着长辈围在一处问傅益秋试的机会,走到令容跟前。
烛火微晃,宋氏瞧着娇滴滴的女儿,只感觉心疼。
她当年是十六岁嫁给傅锦元,出阁时髦且沉沦爹娘,令容被捧在掌心娇养,小小年纪去给人产业媳妇,受了委曲可如何办?时下女人家多是年满十四才出阁,也有十一二岁结婚的,比方当今的皇后便是十一岁嫁给太子李政,入主东宫,但这只是凤毛麟角,情势所迫。
“娇娇,今儿见了你表哥,如何不似平常欢畅?畴前你可最爱缠着他玩,整天念叨盼望。”她缓缓抚着女儿发丝,柔声道:“你娘舅见了,只当是重光获咎了你,还要训问呢。”
令容缓缓点头。
“他说话不入耳。”令容气哼哼的。
“你晓得我不是这意义。”
“傅盛的事我会跟你爹说。”宋氏手指抚过令容眉间,“今后有苦衷固然跟娘说,可别憋在内心。”
宋氏在旁听着,又是欣喜欢乐,又是心疼遗憾。
这中间傅锦元同宋建春商讨事情,傅益特地从书院告了休沐陪宋重光。令容不再如畴前调皮,大多数时候仍在蕉园中,出主张让红菱做了几样美食,趁着晌午和晚间一道用饭的时候,给宋建春尝。
令容微愕,瞧见宋氏眼中满满的担忧,倏然明白过来。
那绣娘在旁看着,都不开口的夸奖,说令容是天生的美人,现在试穿嫁衣就已光彩照人,如果过两年等身材长开了,这华彩飞凤烘托,怕是倾城倾国的面貌身姿。
倘如果畴前,令容听他说出这类话,怕会深为打动。
如果搁在白日,宋氏或许念她年幼,一笑便罢,现在夜深人静,令容小脸儿上又颇严厉,说的各种事情严丝合缝,跟真事儿似的。
“娘晓得你自幼跟重光处得好,蓦地有了这类事,本日见面,你连正眼都没瞧他几次。别说你娘舅,你爹那样粗心的人都瞧出来了,”宋氏考虑言语,揽着女儿肩膀,“田保那贼人使坏,娘晓得你内心不舒畅。今晚.娘陪着你睡,好不好?”
赐婚背后的猫腻,傅锦元跟宋建春提过,却未跟宋重光说。现在令容这般态度,宋重光想了两天两夜,百思不得其解,微恼之下,皱眉道:“我传闻姑父和姑姑成心抗旨拒婚,是你劝他们应下。韩蛰虽居高位,却申明狼籍,你就半点也不介怀?”
宋建春回到潭州没多久,便备了份礼送入靖宁伯府,给令容添嫁奁。
说罢,再不管他,三两步跟上去,将娘舅送至垂花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