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长远的事,现在翻出来,仍然清楚。
“他……就是在当时被抓住的?”太夫人声音颤抖,病重衰老干瘪的手不自发握住茶杯喝水,却颤抖得短长,将半杯水尽数洒在桌上。
那声音太低,仆妇没听懂,实在惊骇她这幅模样,忙出门叫丫环去请太医过来。
非论太夫报酬人如何,丧事办起来,仍非常昌大。府里请了高僧高道设坛超度,甄皇后派了女官前来致祭,皇亲及公府侯门、文武百官,凡是跟韩家有来往的,或是派人前来,或是亲身致哀,门口车马络绎不断,飘荡的经幡里,韩家高低忙得脚不沾地。
太夫人眉头紧皱。
韩镜仓促赶回,见嫡妻阖目躺着,重重叹了口气。
丧事办起来,表里都有很多的事。
韩蛰冷肃如旧,韩徽甚少跟姊妹来往,韩瑶跟令容同进同出,梅氏带着孩子,也照顾不到旁人,唐解忧偶尔撞上韩征,那位的目光神情跟平常的玩世不恭截然分歧。年纪二十的男人,颠末疆场历练,添了几分沉稳,深沉蕉萃的眼睛里头卷着刀刃似的,每回触及,都叫她不自发地心虚。
太夫民气跳骤疾,脸上浮起病态的红,强撑道:“那又如何?”
杨氏嘲笑,“当然!”
“他……”太夫人嗫喏了下,“都二十年了……”
“如何不是你!”杨氏打断她,“将赵氏塞到他榻上,企图教唆伉俪豪情的不是太夫人吗?哄着儿子喝酒,击溃他意志的不是太夫人吗?夫君这回为何受伤,为何差点丧命,不是太夫人埋下的祸害吗?”
空荡的屋里,杨氏特地咬重最末两个字。
仆妇丫环忙入内,扶着太夫人坐上肩舆,只当她是被韩墨的重伤惊着了,不敢言语。
太夫人目光一紧, “养不好吗?”
“太夫人亲手将他推到这步地步,却来怪我?”杨氏唇边讽刺,站起家子,缓缓走至太夫人近处,“招讨使本来是疆场上最稳妥的官职,他为何负伤,您可晓得?他伤在光州,那位赵氏的故乡!”
府里的事接二连三,因韩墨重伤在榻,除了韩砚和韩蛰、韩征兄弟外,外头的事多是韩镜操心,身边的大管事帮手。又递信出去,叫在外为官的韩徽赶回都城。随即请阴阳司择日,两今后开丧送讣闻。
杨氏看着她垂垂失了赤色的病瘦脸庞,恶狠狠道:“亲手毁了儿子,太夫人还对劲吗?”
过了数日,最后的慌乱稍歇,总算稍稍得空。
杨氏的神情很冷酷,仿佛韩墨的伤跟她没有半点干系。
旧时的是非对错,韩镜心中洞明。
杨氏坐回椅中,端然直视,“他变成这幅模样,皆是你一手形成。想想吧,你这母亲当得有甚么意义!”
太夫人嘴唇颤抖。
本来杨氏主持中馈,现在她既要照顾韩墨,又得抽暇去尽儿媳之礼,天然顾不上。令容虽是孙媳,毕竟年幼,里头关乎丧礼的事临时交给刘氏婆媳帮着摒挡,宫里又派了姑姑出来帮手主持,倒也有条不紊。
太夫民气里突突直跳,蓦地抬眉看向杨氏。
亲手养大的儿子有多出众,她岂会不知?出了赵氏的过后,他是多么模样,她又怎会不记得?沉默寡言,经常沉浸,及至赵氏身后,更是意志低沉,阖府世人亲眼所见。
她这些年都仰仗太夫人照顾,才气在庆远堂里万事顺利,现在蓦地丧了外祖母,一则是丧亲之痛,一则怕今后日子更难过,在道观听得动静便几乎昏畴昔,到府门前时,两个眼睛都哭得肿了――比韩瑶这亲孙女还要悲伤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