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头也不抬,只看动手里的墨菊,抽抽泣咽道:“但是,这朵花折了,很快就会萎落,这花还只是半开啊,太可惜了,呜呜――”
不需女郎叮咛,两个仆人已经狼奔豕突、吃紧忙忙回庄园找蜜蜡去了,女郎则一向蹲在那边扶着墨菊。
看到陆氏先人用鹤唳来祭奠陆机,陈操之不由得想起他每日临摹的《张翰思鲈贴》,张翰与陆机是同亲,是吴郡四姓顾、陆、朱、张的张氏,张翰在八王之乱发作前的阿谁春季,因为思念故乡莼羹、鲈鱼之美,去官回籍,得免于难,而陆机热中名利、交友不慎,终究惨遭横祸――
从钱唐县到吴郡如果是步行抄近道约莫是六百里,但牛车必须走驿道,那就要绕道华亭,要多走一百多里路,陈操之、刘尚值一行七人每日行7、八十里,于玄月二十七日傍晚达到华亭,华亭距吴郡只要百里,两日可到。
这话问得无礼并且有点傻,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很奇特对吧,说不定今后还会再遇见。”略施一礼,坐上牛车,从陆氏车队中间缓缓驶过。
陈操之道:“先不消扶,让花卧着更好。”
陈操之浅笑应道:“是我,从速让人找蜜蜡接花枝吧。”
一夜无话,天明上路,却见牛车塞途,仆人成群,本来是吴郡陆氏昨日祭祖以后本日回城。
陈操之、刘尚值一行遁藏道左,让陆氏车队先行,有好几十辆牛车,仆人也有百余人,络绎不断,临到前面的一辆牛车,不知如何回事,从车稍滚下一个花盆来,“啪”地花盆碎裂,泥土洒了一地,一株ju花卧在碎瓦乱泥中。
女郎还待再喊,一个长须严肃的中年男人从一辆牛车后转出来,低声责备道:“蕤儿,你一个女子,门路相呼,成何体统,从速上车。”
陈操之见女郎背着身蹲在那边,肩背颤抖,明显很悲伤,不由得出声提示道:“花枝能够接上,不会死的。”
梢公摆船近岸,陈操之问:“老丈,江那边因何歌颂?”
女郎紧走了几步,唤道:“喂,喂,那位小郎君,等一下再走啊,蜜蜡很快就取到了。”
刘尚值大笑起来:“本来如此,华亭鹤唳,年年得闻啊!”
几个仆人噤若寒蝉,缩手退到一边,不敢动地上的那株墨菊。
女郎蹲在那边,也没再指责仆人,就是眼泪流个不住。
侍女从速端水来让女郎净手,这时一个青年公子泊车走过来,正问:“七妹,如何――”俄然看到陈操之,认得,当即回想起陈操之那日在湖畔不答复他的问话,以一句“王谢后辈又如何?庶族豪门又如何?”就掉头而去,显得非常无礼,不由皱眉道:“足下是谁,如何又会在这里?”
陈操之在一边看着,认出这素衣女郎就是那日他与母亲从灵隐寺里出来,在西湖边上碰到的阿谁爱花女郎,当时他还帮这女郎指认了一株金钗石斛,却本来这是陆氏的女郎,嫂子丁幼微说过的两句话浮上心头――“咏絮谢道蕴,花痴陆葳蕤”,这女郎如此爱花,想必就是花痴陆葳蕤了。
陈操之、刘尚值达到华亭时天气尚早,夕阳离西边山顶另有一段间隔,二人立在松江南岸等候摆度过江时,正都雅到北岸群鹤纷繁而起,高亢的鹤鸣声此起彼伏,鹤鸣声中又模糊传来缥缈的歌声,凄惨哀婉,仿佛挽歌。
梢公回顾望着空中的鹤影,笑呵呵道:“那是吴郡陆家在此祭祖,就是祭奠陆机、陆云的,陆机诞辰便是玄月二十七日,陆氏族人每年都要来这里,不做其他事,专门让庄客到处摈除禽鹤,让禽鹤飞在空中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