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僧端着一个高腰小油罐过来,含笑道:“请陈施主为你的长命灯添油,昔日都是小僧代庖的。”
那寺僧比较怯懦,不晓得先帮忙救人,却一溜烟找寺主真如长老去了。
老妇人春秋在五十开外,肤色白净,慈眉善目,容颜看上去并不衰老,只是头发白多黑少,神情有些式微,不甚健朗的模样。
少年便走上前,跪在母切身边的蒲草圆座上,学着母亲的模样,恭恭敬敬朝佛像磕了三个头,
少年看得呆了,乌黑澄彻的眸子映着两燃烧焰,不知为甚么俄然想到要吹熄这盏长命灯,这动机非常激烈,没法禁止——
“噗”的一声,少年吹出一口劲气,长命灯并没有回声而灭,反而火焰大盛,火焰中一缕灿烂的光芒逸出,射入少年眉心,少年“啊”的一声,仰天便倒,手里的高腰油罐摔了出去。
真如长老虔诚地念诵着《大孔雀王神咒经》,武林山麓清幽的殿宇满盈着佛法的慈悲和泛博,但陈操之还是有点怕展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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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是一个资深的驴友,以画风景画、写纪行散文为生,大学毕业后的五年间,萍踪遍及大半其中国,没想到在沂蒙山区遭受泥石流,然后莫名其妙就寄魂在一盏长明灯里,在小小的灯焰里一呆就是三个月,起先惊骇、焦炙、气愤、茫然……饱受煎熬,但深山古刹,每日听和尚念佛、看香客来往,也逐步修炼得淡定起来,既然已经是如许了,那就好好呆着吧,毕竟魂还在,无目能视,无耳能听——
“丑儿,过来,跪下。”
“丑儿,看到佛前那盏莲花灯没有?那是娘十年前的这个日子为你在灵隐寺许下的长命灯,保佑我儿无病无灾,平安然安——娘年事已高,今后怕不能陪你来寺里上香还愿,你要记着,今后每年的四月初八佛诞日你都要来寺里上香布施,记着没有?”
理公大师就是灵隐寺的开山祖师慧理,从西天竺不远万里来到钱唐县弘法,见到武林山的一座奇峰,说这座山岳是从天竺灵鹫岭飞来的,故名飞来峰,因而建灵隐、灵鹫二寺,陈操之的母亲能够说是第一批信众,当年慧理大师摸着五岁的陈操之的小脑袋,说道:“此儿非常人也,必有后福。”但陈操之年事渐长,除了面貌俊美不凡以外,读书识字都很平淡,不过陈操之对母亲非常孝敬,对亡兄留下的一子一女非常珍惜,纯孝和睦的品德与他的面貌一样被人称道。
以是王羲之还能呼朋唤友畅游山川、文雅地写他的《兰亭集序》;谢安此时还隐居在会稽东山,每日携妓优游林下,等候机会东山复兴;江东崇尚风采和仪表的名流们宽袍大袖,服五石散、挥着麈尾清谈、驾着牛车玩耍、谈音乐、论书法、琴棋书画、寄情山川、有各种萧洒放诞、不拘礼法的言行,是玄心和洞见、是妙赏和密意,是把糊口艺术化,比拟混乱的西晋和血腥的北朝五胡,东晋实在是很让人神驰的崇高富丽的期间——
真如长老带着几个和尚仓促赶到,抓住昏迷在地的少年的左手,稍一搭脉,即道:“女施主不必惶恐,公子脉象无碍,应是久跪之下,猝然立起,是以头晕跌倒。”一边命寺僧将少年架到偏殿小榻上,长老亲身念诵《大孔雀王神咒经》为少年消灾祈福。
老妇人大喜,抓着儿子的手连声问:“丑儿,你感觉如何,身子那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