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仓促脱了大氅,莞初略定了定神挑起帘子。佛龛前的早香已经燃过一半,侍弄香油的竟是彦妈妈,莞初悄悄走畴昔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瓷碟子叮铃作响,仿佛敲在闵夫人耳根子里最金饰之处,反几次复,捶打得生疼冒火,目光盯着佛龛前那一小我玩得欢实,一股燥火,两肋生怒!
莞初越低了头,胖鼓鼓的左手握了袖子,腾脱手腕子利利索索地对于这一碗油丁儿,盯得久了,满眼只要小小的滚珠,细姨星似地忽闪忽闪的。不能用力,莞初悄悄屏了口气,那力道渐渐移上来,从指尖到手臂,筷头脱了外力公然安闲,与那小珠儿粘在了一起,“托”着一颗渐渐从油里挑了出来,谨慎翼翼,叮一声落进瓷碟里。
灯笼被吹得七扭八歪,晃得一时有一时无,绵月脸上的笑淡淡的,眼中也淡,辨不出将才言语中的亲热热络。这女孩从第一目睹便是如此,寡言,沉着,无惊无喜,行事殷勤妥当,唯有一处逾礼便是她从不随房中丫环唤莞初“二奶奶”,而是随了不懂事的小丫头艾叶儿唤“女人”。旁人都当她也是从娘家陪嫁来的,并不计算,只是莞初于这一可贵的逾礼反倒生出了亲热,不由人想起那一样寡淡的先生,未几言,惜字如金,字字金……
“这么跟女人搀着些,我也和缓。”
“太太经验的是。”鼻尖对着指尖,莞初道,“娘亲活着时也曾抄经涵养,道此中五种功德,‘一者可靠近如来,二者可摄取福德,三者是赞法亦是修行,四者可受天人等扶养,五者可灭罪。’我自陋劣,亦不敢怠慢,每日提笔,必默念。”
气淤难尽,闵夫人脸涨得通红,就着梧桐的手勉强吃了一小盅参汤,手肘托着引枕,额头竟是排泄小汗珠,强自忍了表示守到身边的彦妈妈。婆子接意,冲着帘子外头说了声“来”,出去两个身着翠绿比甲的小丫头抬着一个红漆小炕桌,桌上托盘里摆着一只青瓷花碗,一个白瓷碟,一双小银筷子,谨慎地超出莞初摆在了她面前。
未及看逼真莞初就嗅到一股子醇厚的香味,定睛一瞧,那青瓷碗里竟是满满一碗香油,清澈透亮,磨香沁人。恰是迷惑儿,身边的彦妈妈接了小丫头的手将一满袋子丫头们学针线用的小钢珠儿扑落落倒了出来,铺了一碗底,末端又不知从那里弄了来两只小银调羹丢了出来。
“是!”婆子一声应下,袖筒子里竟是抽出一尺来长的戒尺。莞初见状,合十的手伸出一只,另一只还是比在胸前,泥雕菩萨普通虔诚得紧。
“哼,”闵夫人嘲笑,“信口言来,真真是虔诚!你看看你抄的经文!”
好半晌身后传来问话,低声望严显是压着肝火,莞初轻声回道:“心经抄毕,并佛说眼明经、太阴星君真经;昨儿将将抄毕太阳星君真经,今儿该……”
绵月故意日里留在院中或是往厨房去瞧瞧,可怎奈女人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每日往谨仁堂去都得她陪侍。女人一是怕艾叶儿小丫头受不得苦,二也担忧她口无遮拦惹事,实则绵月也怕,谨仁堂虽不说是龙潭虎穴却每日也可称得是鱼游釜中,踏进门就带了三分不是,那里还敢冒昧。
主仆二人来到西院谨仁堂,二门已经开了,一眼瞧见映在正房窗上亮堂堂的灯光,绵月内心格登一下。礼佛时候早,府里这个钟点连打扫的婆子们都还没起来,平常那房中也不过是点一两盏小烛为闵夫人修早课,身边服侍也只要丫头梧桐,可今儿五间正堂这么亮,难不成是出了甚么事?再看女人的神采,清楚也是觉出了非常,裙脚翩翩,脚下忽地飞了起来,人轻飘飘地就脱出她的手臂往前去了,绵月不及细揣摩也从速小跑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