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怅恨,何其风骚,像艳遇一样哀伤。
入了画的桃花,美得像一段春梦。
这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一段与桃花有关的爱情故事。它最后的面孔,实在也是艳遇。
一张机,桃花陌上试新妆。风晴日暖慵有力,垂杨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韩元吉这首词写桃花,亦写情事。记当年,她新妆宜面,如一朵桃花,倚靠朱门,临水而开,全部春季都因她而活泼。云日风暖,打马绿杨烟,桃花的绽放将阿谁季候一分为二,一半明,一半媚,像与她共度的每一刻工夫。而现在故地重游,桃花在枝头开得如霞如雾,伊人却已不在。春季的双燕翻飞,水岸的十万桃红,在他看来。仿佛黯然失容,闻之悲切。茫茫暮霭中,他望着漫天的花树莎草落泪,卿卿呀卿卿。你在何方?但是与那汉朝的阮肇和刘晨一样,进山采药碰到仙女,就被仙女留在山上住了下来,今后山中数月,人间百年?还是。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梦,是本身当年误入桃源,遇着的你,而再次返回时,便无路途,便无你,消逝得没有陈迹,像从未到来过一样?
民谣歌手钟立风有一首《像艳遇一样哀伤》,我寻了来听。一个桃花一样的男人,带着春季与青草的气味,有些阳光。又有些哀伤,陌生又熟谙。歌声慵懒而密意,白云一样地向着本身诉说。手风琴拉得迟缓,像流淌的河道绕过村落。有花朵绽放,有鱼儿腾跃。而口琴里老是有亲吻的温度,微微的潮,微微的暖,合适回想,合适聆听。合适追溯,合适设想。真好,真是顺服我现在的表情。
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当年,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渡,玉勒争嘶。认蛾眉凝笑,脸薄拂燕脂。绣户曾窥,恨依依。
我的故乡亦多桃树。白叟们说,桃树可避邪。白叟们又说,采三月初三日桃花瓣,配以白芷,可酿潋滟桃花酒,启封后香气扑鼻,闻者绝倒。可我此时想起的不是桃花酒的香味,我想起的是,村里有位女孩子,打小就生得俊,父母给她取名桃花。小时候,她趁父母出门,瓮进坛子里偷酒吃,清甜清甜的糯米酒,她吃了个饱,厥后竟醉倒在坛子边,人也醉坏掉了。早早的,就发育开了,模样更加的美丽,倒是个痴痴的模样,眼神板滞,每天头上戴着花,逢人就笑。很多年后,我回家。看到她的儿子坐在桃树下,一笔一划写功课,她摘了花,悄悄塞进他的脖子里,天真的笑着……她头顶的桃花,开得那么不干风月。
江西大觉寺的桃花,是迟开的。迟开的才感觉贵重,才够与众分歧。深山,古寺,木鱼经卷,暮鼓晨钟。那么禅意的处所,一株桃花,娇滴滴的开着。桃花开的时候,时候也慢下来。它不是红色,亦不是粉色,它有属于本身的色彩,桃花红,红得像是一种勾引。红里又盛着粉,像妖媚里盛着天真的本质。亦邪亦正,乍阴乍阳,那样的让人不矜持。半溪明月,一枕清风,佛祖端坐云端。谁若能用一枝桃花度人,那便是真正的禅了吧。
《六州歌头》,这个词牌本是鼓吹曲,调子激越悲壮,“不与艳词同科”。而南宋词人韩元吉偏要逆于常情,用其填艳词,不但艳,还美,还哀怨顿挫,悱恻缠绵,实足的动听心魄。就像那桃花,在炊火故乡间,天然是宜室宜家的,而到了武林妙手这厢,一叶花瓣亦可杀人。应用之妙,存乎一心。词牌与风景一样,只是载体,真正取决的是民气。填词的人倒出来的是水,它便清澈和顺,可解渴,倒出来的是酒,它则芳醇浓烈,能醉人。一样的风景,看风景的人有一颗如何的心,它就会变幻成甚么模样,是喜,是忧,是嗔,是怨,百般皆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