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傅氏没死,祖孙间也无需为此平白争论。
韩蛰面上覆盖一层肝火,态度愈发冷硬。
直至满桶的水完整凉下来,韩蛰才手扶桶沿,豁然站起跨出浴桶。水珠顺着胸膛肩背留下,洒了满地,屋中暖热,身上微凉,倒格外抖擞精力。
劈面肝火勃发,韩蛰起家,却仍将脊背挺得笔挺,“范逯庸碌无能,不过是仰仗范贵妃和范通才气腆居高位。贵妃有身时孙儿领兵在外,皇上已执意将范自谦放出监狱。那人本性恶劣,捏个纵子行凶的罪名就能将范逯拉下来,何必大费周章?”
韩镜胸膛起伏,盯着韩蛰,好轻易压下火气,强自冷声道:“傅氏背后毕竟站着宋建春,我何必自断羽翼。”
……
“亲身带兵交战,确切与纸上分歧。”
韩镜掀须点头,“那陈陵态度如何?”
“猖獗!”
“祖父。”韩蛰端然施礼,眼中殊无笑意。
倘若这婚事结成,有了西川兵权襄助,即便尚家一定肯归服朝廷,有那架子摆着,范家在朝中也能如虎添翼。
――竟然是跟杨氏合股来对于他!
半年分离,韩蛰光复失地,在河阴军中埋了些线,都城中的事也很多。
他有一瞬恍忽,快步入屋。
“孙儿让他去岭南投奔陆秉坤。”
韩镜听罢,便沉目嘲笑,“他那点本领,即便吞下江东,若复兴兵争,也稳不住。”
“他没回京?”
里头却静悄悄的,珠帘罗帐低垂,桌椅茶具仿佛,鎏金铜炉上烧着令容最爱的玉华香,靠墙的紫檀长案上,梅花在乳白瓷瓶中开得正盛,中间一盆水仙碧绿。侧间里书桌摆得整齐,挂着令容最爱的玉笔和瓷兔镇纸,乃至她为风趣而添的博古架上,器物都还是原样摆着。
韩蛰打量韩镜,双手在袖中握紧,“傅氏没半点不对,却遭祖父如此仇视,是因她做得不好,还是解忧出错身后,祖父因失于教诲而自责,无处宣泄,以是牵怒?”
夜色渐深,屋里暗了下来,因韩蛰在内,也没人敢闯出去掌灯。
昨晚的情浓欢美意犹未尽,他离京南下时,令容还曾被欺诈出去,为他擦身。
倒是韩蛰闷声不响来这手,又发兵问罪,实在可爱!
韩蛰同韩征翻身上马, 绕过照壁, 先往丰和堂去看望韩墨。
韩蛰点头,见炉上茶水沸了,取来给他添上。
恼羞、气愤顷刻涌上头顶,韩镜在朝堂纵横半生,诸般手腕使尽,也没少经历被叛变反噬的事,却未料本日,竟会被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孙子来这手。他身居高位多年,府中大事虽会跟儿孙商讨,却也常专断专行,哪怕韩蛰羽翼渐丰、手腕出众,在他看来,脾气磨砺得仍不敷够,大局需由他坐镇。
韩蛰闻言沉吟。
韩蛰分毫未退,“莫非不是?”
“那长孙敬呢?”
……
韩蛰未答。
韩蛰点头,坐姿矗立,惯常冷沉的双目盯着韩镜,“唐敦是祖父一手种植,去岁出错受罚,也是祖父出面,令他重归总旗之位。现在通同外人算计傅氏,祖父可知情吗?”
――待晚间韩镜返来,不管为公为私,祖孙间必得担搁好久。平叛得胜,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明日凌晨的朝会更不能去迟。那别苑离京颇远,来回皆须迟误工夫,且这节骨眼上,韩府外必有眼线,他分得清轻重。
话至开端,腔调微冷。
“姻亲当然是助力,同仇敌忾一定不是。傅氏一旦死于范家手中,宋建春必然挟恨在心,即便一定归服于我,也必极力抨击范家。祖父既能撤除傅氏,又得助力,不是正合情意?唐敦受命勾搭范自鸿,不过是为祖父办事,何必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