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来刚硬的脸上几无赤色,瞳人稍觉涣散,整小我衰弱得很。
已是戌时二刻,夏季里入夜得早,门前两盏灯笼燃到一半,被四角的细线牢固着,四平八稳。风飒飒地吹过,枯树枝上仅剩的残叶随之打着旋落下,比起别处的争夺厮杀,这座城池里反倒显得喧闹。
“放心。”樊衡浑身倦怠极了,精力却还绷着,不敢有半点松弛。
范通父子的死讯敏捷通过锦衣司诸多眼线的嘴,传遍河东各地。
“夫君思疑我厨艺呀?说实话――”她冒充蹙眉,“不太好喝。”
韩蛰睇着她,做母亲后眼角眉梢添的韵致愈发动听,满头青丝随便笼在前面,那双眼睛却盯着食盒里的肉汤,跟他邀功,“选的都是新奇的肉,里头加了几味药,不过有旁的味道压着,很好吃。”
他守在城里,并未穿那副沉重的盔甲,只穿一套墨青长衫,外头披着大氅,肩上一圈油亮乌黑的风毛,将那张表面清楚的脸围在中间,惯常束发的乌金冠下端倪冷峻,却不见先前常藏着的疲色。
“但甄嗣宗还活着――”韩蛰立马提大声音,见樊衡强撑开眼皮,续道:“甄家家世仍在,你说过,要亲眼看他阖府式微,洗清昔日罪名。”
晌午安息的时候,她又梦见了昭儿。才出世没几个月的小娃娃,嘴里只会咿咿呀呀的,梦里他还在襁褓,仿佛是饿了,正呜呜地哭,如何哄都哄不好。她从梦里惊醒来,全部后晌都有些魂不守舍,仿佛心机都陷在昭儿身上,挪不开似的。
眼眸抬起来,亮晶晶的。
一丝笑意缓缓勾起来,樊衡含混地“嗯”了声,就想阖眼。
韩蛰就势握住她的手,“想昭儿了?”
令容没比及夸奖,在桌底下悄悄顿脚,“既然不好喝,就别喝了!”
奔驰到范通营帐四周,躲过标兵和巡查兵士埋伏了一阵, 便听到破空响起的哨箭声音。
樊衡呲牙,拼尽满身的力量,奋力向外冲杀、奔逃……
“唔。”韩蛰自尝了一口,一本端庄,“还真是。”
夏季晨风冷冽劈面,背上不知中了多少箭,身上的力量也敏捷流失。
“樊大人这里有我,部属必会倾尽尽力,护他全面。”郑毅抱拳,掌心也是汗腻腻的。
郑毅跟了韩蛰数年,见惯他的狠厉沉稳,头回见韩蛰额间充满精密汗珠,那双阴沉的眼睛里暴露浓浓的担忧。
为这场冒死般的刺杀,锦衣司损兵折将,连向来封死的奥妙都给范通泄漏了一些,颇伤元气。
令容在丧事上哀痛,经这一番惊险,倒淡了些。
谋逆之初大张旗鼓,刘统前锋大进势如破竹,范通重兵压阵,气势汹汹。现在主将父子皆被刺杀,便如帅旗轰然倒下,搅得民气惶惑。
幸亏动静刺探得充足详确, 三五报酬一队, 借夜色保护,并未引发周遭驻军留意。
韩蛰不敢担搁,昨晚出兵去救令容之前就已叮咛悄悄潜入河东的郑毅备了郎中和人手。随行的三十名精锐足以将范通的追兵诱开,韩蛰七弯八拐地甩脱追兵,与郑毅会和后,当即驰向锦衣司在四周的隐蔽院落。
令容被香气引诱,下认识吃了,便见韩蛰挑眉,“当真好喝?”
令容身上围着大氅,内心藏着事情坐不住,便在廊下安步。
樊衡这一起都隔着层里衣,穿贴身上等细甲防护,饶是如此,浑身高低也有很多血肉恍惚的伤口。在场都是刀刃走过来的昂藏男儿,见惯凶恶,待将樊衡染满血迹的衣裳剪碎,剥了细甲,瞧着利箭所刺和刀砍剑削的伤痕,还是各自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