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顷刻堕入死寂,韩蛰的手僵在膝头,一动不动。
独一意难平的,也只韩墨。
韩征站在朝西的窗边,落日挑在山头摇摇欲坠,给他身上镀了层猩红般的光。
韩征总算回过神,见是韩蛰,叫了声“大哥”走过来。
韩蛰仍穿戴锦衣司使的官服,腰间佩刀仍在,将他看了两眼,才坐在桌边,“当日在光州,掳走重伤父亲的是谁?”见韩征微愣,弥补道:“带兵的人。”
他在光州作战数回,虽因初入疆场武职不高,于疆场情势仍察看过,加上韩墨成心安排,听河阴节度使帐下的人参议对策,于晁松的手腕知之很多。不过河阴节度使帐下也颇多纸上谈兵的,对阵晁松的那位更甚,虽对晁松看得透辟,兵戈却不可,即便知己知彼,仍节节败退。
这类话他之前从没说过。
韩蛰点头,“他作战伎俩如何?”
他盯着韩征,半晌才道:“以是,为何负气跑出虎帐?”
“不是胡说。”韩墨睁眼,“到了快死的时候,好些事情才气想明白。这辈子一转眼就走到了头,我老是对不住你。路上我总在做梦,梦见你刚嫁给我,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骑马射猎的时候,比瑶瑶和蓁儿都雅很多。幼微……”
待太夫人总算肯解缆,出了内间,杨氏便请她往侧间喝茶,要跟婆母说说韩墨的病情。太夫人满心顾虑,又不好多滋扰儿子安息,当即应了,到侧间后坐在短榻上,取软枕垫着。
杨氏已按太医给的方剂,熬了汤备着, 带韩墨醒来, 命人给他背后垫上软枕。
韩征得知本相后负气跑出虎帐,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韩蛰将糕点吃食搁在桌上,看他神采仍然泛白,有些不放心,道:“父亲挺过昨晚,又有母亲陪着,该当不会再有事。先吃点东西。”遂提壶给他倒了杯水。
韩墨有点转危为安的架式,让韩蛰祖孙都松了口气。
“是他身边的人。”韩征不认得那位,默了半晌,才沉声道:“父亲本来不必受遭这场灾,若我当时在他身边……”韩征拳头不自发的握紧,回想当时韩墨腿上鲜血淋漓蒲伏在地的模样,内心就像是绞着似的。
杨氏见他又要睡去,眼角温热溢出,敏捷渗入秋香色的衣衿。
彼时他才二十岁,满腹诗书,胸怀抨击。酒后一念之差,那女人即使有错,他也难逃任务,却不得不将他的不对尽数清理到一个女人头上,亲手取她性命。
直到杨氏的态度毫无松动,他才渐渐觉悟,因而撤除赵氏,平生头一回击染鲜血。
太医怕病情几次, 时候守在丰和堂外,按着时候给他换药, 加上回府后顾问恰当,又有杨氏守着, 韩墨昏睡了几次, 到次日傍晚时,精力总算好了些许。两位太医见状,稍松了口气,仍不敢掉以轻心。
“我很悔怨,却说不出口。”韩墨病中昏沉,平常的明智禁止尽失,只哑声道:“一念之差,毕生悔怨。孤负了你,也就义一条性命。”
屋里温馨得针落可闻,腥苦的药气窜入鼻端,让人嘴里都感觉发苦。
丰和堂里有杨氏在,临时让韩征回屋安息。韩蛰往衙署走了一趟,想着韩征明天的颓废模样,有点心疼惯于谈笑不羁的弟弟,顺道去买了几样他喜好的糕点吃食,拎着回府,前去韩征住处。
从初回府时,韩蛰就感觉韩征不对劲,只是韩墨伤势摆在跟前,未及细想。
杨氏偏头不语。